
【古韵今弹】*煮酒论诗词 李白集中的伪诗
分析到这里,忽然想到了有学者说:“李白为此二诗时,或当病笃之际,以精神迷乱之人,势不能好整以暇而为雄快宕逸之诗。观此二诗,或多愤激之语,或多绝望之辞,皆至忿、至悲、至痛心情之反映,当是临终前所作。”感觉有些好笑,或许,李白确实精神错乱了,才会写《笑矣乎》;至于《悲歌行》,那么喜欢掉书袋,并且表达意思也有些问题,那要是李白写的,一定是他在梦呓。
这里,我们再来看看郭沫若先生提到的另一首诗:
答王十二寒夜独酌有怀
昨夜吴中雪,子猷佳兴发。
万里浮云卷碧山,青天中道流孤月。
孤月沧浪河汉清,北斗错落长庚明。
怀余对酒夜霜白,玉床金井冰峥嵘。
人生飘忽百年内,且须酣畅万古情。
君不能狸膏金距学斗鸡,坐令鼻息吹虹霓。
君不能学哥舒,横行青海夜带刀,西屠石堡取紫袍。
吟诗作赋北窗里,万言不值一杯水。
世人闻此皆掉头,有如东风射马耳。
鱼目亦笑我,谓与明月同。
骅骝拳跼不能食,蹇驴得志鸣春风。
《折杨》《黄华》合流俗,晋君听琴枉《清角》。
巴人谁肯和《阳春》,楚地犹来贱奇璞。
黄金散尽交不成,白首为儒身被轻。
一谈一笑失颜色,苍蝇贝锦喧谤声。
曾参岂是杀人者?谗言三及慈母惊。
与君论心握君手,荣辱于余亦何有?
孔圣犹闻伤凤麟,董龙更是何鸡狗!
一生傲岸苦不谐,恩疏媒劳志多乖。
严陵高揖汉天子,何必长剑拄颐事玉阶。
达亦不足贵,穷亦不足悲。
韩信羞将绛灌比,祢衡耻逐屠沽儿。
君不见李北海,英风豪气今何在!
君不见裴尚书,土坟三尺蒿棘居!
少年早欲五湖去,见此弥将钟鼎疏。
这首诗用到的典故同样很多,有点不像是李白的风格,所以也有人怀疑不是李白写的。不过,这些典故却可以在李白的一些诗中看到,有些是一个典故一首诗,有些几个合写在一起。这首诗只不过集中在了一起。所以要是从这个角度来判断,结论就不能太让人信服。现在我们先来看看诗中用到的典故。
“子猷”句中:子猷,王徽之,王羲之的儿子。《世说新语》里记载了他的一则轶事:“王子猷居山阴,夜大雪,眠觉,开室命酌酒,四望皎然,因起彷徨,咏左思《招隐》诗,忽忆戴安道。时戴在剡,即便夜乘小船就之。经宿方至,造门不前而返。人问其故,王曰:‘吾本乘兴而行’,兴尽而返,何必见戴?”这就是后来被称为“雪夜访戴”的故事。这里以子猷指代王十二。
“狸膏”,用狐狸肉炼成的油脂,斗鸡时涂在鸡头上,对方的鸡闻到气味就畏惧后退。“金距”,套在鸡爪上的金属品,使鸡爪更锋利。当时的唐玄宗喜爱斗鸡,有一些人靠斗鸡而成为了供奉,并且气势很盛。李白的《古风》中有:“路逢斗鸡者,冠盖何辉赫,鼻息干虹霓”。
“哥舒”即哥舒翰,唐朝大将,突厥族哥舒部人。《旧唐书•哥舒翰传》中的记载是:“吐蕃保石堡城,路远而险,久不拔。八载,以朔方、河东群牧十万众委翰总统攻石堡城。翰使麾下将高秀岩、张守瑜进攻,不旬日而拔之。上录其功,拜特进,鸿胪员外卿,与一子五品官,赐物千匹,庄宅各一所,加摄御史大夫。”紫袍,唐朝三品以上大官所穿的服装。
明月,一种名贵的珍珠。
《折扬》、《黄华》,来自于《庄子》,其说法是:“大声不入于里耳,《折杨》、《皇华》则嗑然而笑。”意思是高雅的音乐一般人听不进去,而流行歌曲大家都喜欢。
《清角》,故事来自《韩非子》,说的是春秋时晋平公强迫帅旷替他演奏有德之君才能听的《清角》,听过之后,晋国大旱三年,平公也得了病。
《巴人》即《下里巴人》,古代一种比较通俗的曲调。
《阳春》:即《阳春白雪》,古代一种比较高雅的曲调。
奇璞,和氏之璧。
苍蝇,来自于《诗•小雅•青蝇》:“营营青蝇,止于樊,岂弟君子,无信谗言。”贝锦,来自于《诗经•小雅•巷伯》:“萋兮斐兮,成是贝锦。彼谮人者,亦已太甚。”这里借来表示人们的谗言。
曾参句,来自于《战国策》,说的是曾子在费地,当地有一个和曾子名姓相同的人杀了人。有人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曾子母亲,她母亲回答说:“我儿子不会杀人”继续做自己的事情,可连续有三个人都这么告诉她时,她害怕了,就翻墙逃走了。
“伤凤鳞”说的是孔子,《论语》里有孔子的:“凤鸟不至,河不出图,吾已矣夫!”
董龙,晋穆帝时右仆射董荣,当时贵幸无比。秦司空王堕性刚毅,有人让他附和一下董荣,王堕说:“董龙是何鸡狗?而今国士与之言乎!”(大意是:董龙算什么东西?那有国士找他说话的。)
严陵,字子陵,曾与光武帝刘秀同学。刘秀当皇帝后,想让他当官,他没有同意。
韩信后被降为淮阴侯,常称病不朝,觉得和绛侯周勃、颍阴侯灌婴等站在一起是一种耻辱。
弥衡就是那个击鼓骂曹的狂士,有人问他:“盍从陈长文、司马伯达乎?”他回答说:“吾焉能从屠沽儿耶!”(大意是:我怎么能和杀狗卖酒的在一起!)
李北海,李邕;裴尚书,裴敦复。都是当时的才俊之士,被李林甫杀害。
五湖,太湖及其周围的四个湖。五湖去,是借春秋时越国大夫范蠡功成身退,隐居五湖的故事。钟鼎,鸣钟列鼎而食,这是当时贵族人家的排场。
这首诗从对方的角度写起,写他(王十二)给自己写诗时的环境,然后开始转入议论:百年的人生是那么的短暂,能喝就一定要喝个痛快,只有这样才能消除内心的不满。这样就很自然地把现实说了出来:白首为儒身被轻。而不能被世人看重也还罢了,可还时不时被别人造谣诬蔑,最后连自己最亲近的人都不相信自己了。可就算这样又能怎么样(荣辱于余亦何有)?从古以来正人君子除了骄傲,还能剩下什么呢?算了吧,大不了就像小时候想的那样,归隐算了。整首诗除了用典太多,显得不是太流畅外,基本脉络还是很清楚的。所以我相信这是李白的诗,是他发泄牢骚的诗。但绝不是郭沫若先生说“老教条”的诗,而是他诗中很一般的一首。但即便如此,它也比前面两首诗强过好几条街。
最后再来说说苏轼所说的贯休。贯休的诗浅显,可表达的意思连贯,也不互相矛盾。那两首诗(《悲歌行》、《笑矣乎》),说实话,是达不到贯休的程度(尤其是《笑矣乎》)。
我们来看看贯休的一首和这两首诗风格接近的诗吧:
阳春曲
江东广明初作
为口莫学阮嗣宗,不言是非非至公。
为手须似朱云辈,折槛英风至今在。
男儿结发事君亲,须学前贤多慷慨。
历数雍熙房与杜、魏公姚公宋开府,尽向天上仙宫闲处坐。
何不却辞上帝下下土,忍见苍生苦苦苦?
诗中提到的阮籍,据说性格孤僻。曾在十六七岁时,随其叔父阮熙到东郡,充州刺史王昶见他,他“终日不开一言”。后来,司马氏掌权,钟会曾多次探问阮籍对时事的看法,阮籍都用酣醉的办法获免。司马昭本人也曾数次同他谈话,试探他的政见,他总是以发言玄远、口不臧否人物来应付过去,使司马昭不得不说“阮嗣宗至慎”。诗里的意思是:做人不要像阮籍,明哲保身,忘掉了天下大义。
朱云句说的是汉成帝时,朱云向成帝上书说丞相张禹为佞臣,成帝很生气,叫武士杀了他,他死抱殿槛,结果殿槛被折断。后来经过左将军辛庆忌死争,才得到赦免。后来,汉成帝明白后,下令不换这断了的门槛。这就是“折槛”的来历。这句的意思是:做人就该为民请命,这样才能万古留名。
第三句是对前面两句的总结,也是希望男子汉们像古代的一些圣贤一样负起自己对社会应负的责任。
最后两句是说开唐的那些贤臣们都已经去世了,啥时候才能有像他们一样的人再次出现,来解救现在正处在困难中的老百姓。其实是从另一个方面激励有能力的人,要他们负起该负的责任。
诗中确实用典不少,但表达的意思是一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