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晓荷*人间百态】老呱啦的婚事(征文 小说)
老呱啦,姓王,六十一岁,黄面皮上嵌着一双骨碌碌乱转的眼,逢人三分笑,七分说,所以被唤作老呱啦。
老呱啦离过两次婚,第一次是因为对方迷信歪教邪派,并且屡次进京聚会闹事,老呱啦无论如何管不住对方,逼不得已才不得不离婚,
第二次离婚,是因为老呱啦在例行体检时肺部查出有阴影,对方怕他得了绝症活不长,他坚决被离婚。
老呱啦有个儿子,当然不是亲生的,是他与第一位妻子离婚前抱养的,他原本想有个孩子粘着前妻,拖住她的腿,可是那个女子不听他这套,把孩子一扔,照旧朝着心中的理想奔去。
一晃儿子十九了,走路时身子始终是偏向一边,无论如何也正不过来,口齿还不清,在一年级蹲级无数次,到了一定的年龄,学校实在待不下去了,在家吃闲饭,老呱啦觉得这样不是长久之计,于是他钻天倒地给孩子寻了个在饭店刷碗的活。
月上柳梢头,一池荷,空气中暗香浮动,老呱啦坐在池塘边,孩子与他并排坐。
孩子,你也不小了,要去干活挣钱养活自己,要是哪天我不在了,你不能不活了吧!
那你给我找个年轻的娘,你没了,她养我。
老呱啦苦笑数声,你以为我不想要媳妇啊!孩子,太难了。
他与儿子目光对视,孩子仿佛以卵击石,立即转向别处,爸,今晚的月亮真圆。
老呱啦话题一转,别净说没用的,明天去上班啊!
老呱啦的儿子去上班了,他了去一块心事。有人给老呱啦透露一点讯息,说有个女子叫凤,他应该看看是不是能结合成一家人。
老呱啦特意找个周末,领着比他矮半头的儿子,沿着小街缓缓走来,你听清了?儿子点点头。
到了家里不要多说话,看我的眉眼行事,再不能坏了你爹的好事。
嗯。儿子机械重复。
阳光不暖,老呱啦拽拽衣领,吐一口口水在地上,我都这年纪了,连个老婆也找不到,是不是你拖累的!
儿子无辜地看着他,你说第一个娘不靠谱,才不要的。
奥,上学学习不行,这个你倒记得。老呱啦斜一眼儿子。
那第二个呢?第二个为了什么?老呱啦看似在问儿子,心里也在找答案。
第二个娘,是因为你查体查出了毛病,吓得她不敢在咱家了。儿子如实回答。
老呱啦一言不发,涨红了脸,忽地,你说,你说我有病?我像有病的人吗?老呱啦换上他最常态,笑意漫在全脸,眼珠子又骨碌碌不停转。
我不知道。儿子的音量有些小,不使劲扑捉都难听到。
老呱啦阴下了脸,这个女人,比我小十三岁,得了癌症,过年刚动了手术,听说婚还没离下来,哎,我们屋里缺人啊,尤其缺女人啊。
儿子摸不着头绪,瞪眼睛看着他爹,我不是人?他在老呱啦脸上找答案。
你懂?你不会懂我。也许老呱啦怕话重伤了孩子,接着说,你是人,但不是女人。
小街就这样在父子俩的脚下越来越短,阳光被屋顶遮住,空气更加凉了,那个门是木门,门板上不规则的分布着几个窟窿,儿子上前敲击,门无声开了,院子狭小,几只鸡看到有人来,转圈跳脚彼此追跑,老呱啦心里说:这是人住的地方吗?都啥年代了,就是农村也不会这样吧!
一位高高大大的老妇人,眯着眼睛从窗户向外张望:是谁啊?撵我家的鸡,不安生,要是少下几个鸡蛋,你赔得起吗?
是我,阿姨,我进门说话。
一个不算高的女子,一头黑发,脸色蜡黄站在当地,你找谁?有什么事?
我就找你,是好事。老呱啦紧盯着女子,你就是凤?
是啊,咋了?
你年前动了手术?现在恢复的怎么样?
我挺好,你怎么知道的我的事?凤眉心拧成一个疙瘩,神思疑虑。
我就是前几天给你提亲的老王,一直没回音,这不我就自己登门了。
凤转身进了里屋,老妇人挪出里屋,老呱啦乘机从门缝里看向里屋,不大的双人床上摆满一摞摞衣服,老妇人的眼镜搭在鼻梁上,手里的弯把剪刃部闪闪发亮,虽说看起来很小却也无比锋利。
闺女的大体情形你知道,我就不多说了,你能等她离婚?你能保证为她花钱看病?你能替她还上借款?老妇人接连甩出几个问题。因为老人觉得这是女儿后半辈子的重中之重。
大娘,我也是从小没了爹娘,没人管才落到现在光景,我还离过两次婚,就只想找个做伴的,安分人,实心实意,踏踏实实地相伴到老。
四十七岁的凤,没有血色的脸,一侧嘴角撇着,发出一串串啧啧声,代表着太多的疑虑与混沌。
老呱啦瞪大眼睛看着她,黄黄的直发垂在脸颊两边,脸儿清瘦狭长,一件偌大的毛衣遮住她的身体,大夏天,还不至于如此吧?他暗自狐疑。也许是看出他的疑问,凤爽快地说,你不用大惊小怪的看我,我年前做了手术,肠癌。所以有些怕冷。
凤是个泼辣能干的女子。时光倒退二十五年,她在厂子打工那时她的劲头一点不比男人差,干起活来生龙活虎,得到同事与领导者的普遍赞誉,只是后来她嫁到了农村,婚姻之路走得磕磕绊绊,不尽如人意。
怎么想到要见我?凤不改的心直口快。
同是天涯沦落人。你我现在是摸着阎王鼻子过日子的人,想见谁就快点见一面,免得以后见不到,懊悔。老呱啦毫不避讳。
他们促膝长谈,彼此的过往细数给对方听,他们从太阳当空照聊到了夕阳西下,天上没有月亮,星星也都不知去了哪儿,只有蝶形路灯发出橘黄色的光。
时间在不知不觉流失,临近告别,凤说:有你,我觉得时间好过许多,心里也踏实了。
老呱啦主动相约每晚在固定的时间地点,与凤一起散步谈心。
回到家里,躺在床上,老呱啦辗转难眠,搜肠刮肚思谋劝解凤的话儿。
晚风习习,阵阵凉意与季节是那么不符,路人手摇团扇坐在石阶上纳凉,溪水潺潺,偶有鱼儿冒出水面,翻个身儿又钻入水中,撩拨起的涟漪传扬开去。
凤手里拎着一个棉垫,走走停停,她在寻找着什么,路灯刷的亮了,蝴蝶是眩目的红,振翅飞在半空中。它们不知疲倦地停在那里,照亮了周边。
凤觉得自己实在走不动了,就把棉垫随手仍在路石上,慢腾腾坐下去,看着来往锻炼的人,其间有许多熟悉的人匆匆而过,老呱啦熟络的打着招呼。
老呱啦改变了劝告方式,因为身边总有以前他们共同熟悉的人经过,老呱啦就把每一个熟悉的人的难过的经历复述给凤听,凤从开始的自怨自艾变成了张大嘴巴的好奇,最后总免不了来一句:看来谁也不容易。
老呱啦趁机附和:活着就是王道。
凤频频点头表示同意。
凤从每晚在固定路线要休息三四次,到一两次,直至发展到一次也不休息,而且告诉老呱啦:我觉得现在有劲了,是不是要找点事情做,不能光吃不干。
他们谋划了好几晚,掂量来掂量去,最终选择了剪线头这个挣钱不多相对轻松些的活。老呱啦知道,凤不能就这样困顿下去。
时间不长,老呱啦接到凤的电话,告知老呱啦她去了姐姐家。老呱啦心里虽然想着她,又怕勾起她的心事,几次欲联系,看看电话号码,最终没有拨出去。
时光经不起辗转,冬悄然而至。
病魔不可怕,没有工作不可怕。就怕自暴自弃。破罐破摔。
生活没有一帆风顺,我们应该从中吸取教训,走一条属于自己路,不管它是否布满荆棘。
老呱啦想尽一切办法帮凤,在他们一起努力下,终于找到了一个比较大的单位需要人,经过两次面试,凤告诉他,她已经接到录用电话,马上要上岗工作。
老呱啦由衷地为她高兴,一个新的机遇会带给她无限生机。
尼采的话:那些没有消灭你的东西,会使你变得更强壮。
老呱啦与凤再一次碰面时,你啥时办婚事?儿子问。
不急,等她呢!老呱啦温情的看一眼坐着的凤。
等儿子走开。你真的不急?凤小心翼翼。
急不来,咱不怕好事多磨。老呱啦给凤吃定心丸。日子得慢慢熬,熬出云开雾散。
老呱啦终于想清楚了,自己缺的不是女人,不是婚姻,而是一份心意想通的了解与陪伴。
你看。老呱啦顺着凤的手,看到一弯新月挂在天边,亮闪闪,夜空中最亮的星调皮地眨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