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荷塘】成人疯孩(小小说)
河湾村最前头的圪梁上是一架崎岖陡峭的山弯,弯面上洒落着十几户庄户人家。这架山弯,地势高,人稀薄,是整个河湾村里无人问津之地,尤其是说到男女间的谈婚论嫁时,还没等再继续言谈,往往就落得不欢而散了。多少年来,这架圪梁上的后生讨不着婆姨,女子做不了新娘,就是强娶强嫁,也总得搭上丰厚的聘礼,否则就只能窝在这圪梁上打一辈子的光棍。当然了,生为女子总好说,殷实的人家嫁不进去,那光景过得稀巴烂的人家还是不嫌弃的。
就是这样的不幸之地,老天爷还是不肯放过的。生在这架圪梁上的有些人成了不幸中的万幸,但也有些人却成为了不幸中的不幸,疯孩就是其中的一个。也不知道疯孩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还是做了什么坏事,这辈子他成为了疯疯癫癫的人。我之前并不知道疯孩,也不知道河湾村还有他的存在。我见到他的第一面时正值晌午,盛夏的骄阳火辣辣地炙烤着大地,从煤路上向远处看,一层热浪在路面上翻滚着,再向远稍看是一座煤矿,煤矿的出口是一条被河槽深切的沟壑,沟口上幸运地住着几户人家,一大片梯田间间地围拢在周围。乌黑的煤路上白天黑夜拉煤车接二连三地飞奔而过,我初次见到他,就是在煤矿的出口处。炎夏里,疯孩瘫坐在煤堆上,外露着下体裤裆里的生殖器,一身染上了黑油的衣服,半敞半合,蓬头垢面,脸上沾满了泥垢。第一眼看到他,我的心一下子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给敲击了一下。片刻以后,我才缓缓地靠近了他。
那是一张成人的脸,不知道是不是经岁月打磨成那样,还是上了年龄的缘故,一副不修边幅的模样,懒懒散散地生活着。他把自己裤裆里的生殖器当成了手里的玩具,时不时地摸上几把,就连嘴上吃的东西也是捡来的。河湾村的孩子们碰见了他,都要向他扔土疙瘩,往他身上唾口水。老人们碰巧遇见他时,走过去给他稍微地打理一下,最起码把那外露的生殖器给包了回去。然而,疯了就是疯了,做这些对他是没有用的。
疯孩虽疯,但能言语,他是属于那种智障语慢的人,别人几句话说完了,他还没有挤出一个字。顽皮捣蛋的孩童们转圈围着他唱道:“疯孩子,没人亲。爹没爹来,娘没娘。一辈子打光棍,打了一天又一天!”疯孩以为是给他唱歌了,他咧开了嘴角,冲他们傻傻一笑,黑黝黝的脸上堆满了笑容。
殊不知,疯孩是有爹又有妈的,但破罐子破摔没人管,也不给他看病。起初到山阴县医院跑了几次,可也没顶事,这之后就放任自流顺其自然了。
煤矿黄金的那几年,疯孩家的那架山圪梁上架起了一座桥。桥一落成,无人问津的地方瞬间沸腾了起来,煤矿的副井井口就打在了那架山圪梁上。从此之后山圪梁上陆陆续续住满了人,这样一来后生们都讨过了婆姨,女子们也嫁了出去。一时之间,山圪梁上成为了河湾村的福地了。
天变冷的时候,疯孩就很少下那架山圪梁了。整个白昼里他蜷缩着身子倚靠着树干坐在院子尽处的石头上,远眺着沟口和灯火辉煌的煤矿。偶尔河湾村有操办喜事人家的时候,他才下来蹭吃蹭喝一顿。
随后的岁月里依靠煤矿河湾村家家致了富,很多人离开了河湾村,去了县城,疯孩家的那架山圪梁开始冷寂了下来,高高的一座桥再也没有了往日的辉煌。
隔了数年,煤炭经济转型发展,随着煤价下跌,疯孩家的那架山圪梁上的煤矿停止了搏动的生命。
秋分过后的一天,疯孩好奇地走向了煤矿副井的井口。疯孩这一去,从此再没有了音讯。
每到黑夜来临之际,那架山圪梁上的山顶上总有几声凄惨的声音划过天际,当人们去听时,那声音却早已消失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