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晓荷*人间百态】米酒飘香(征文.散文)
“米酒,家酿纯米酒。”这叫卖,我也吼过。
那阵子,因不想离开家,便跟着父亲在家酿造了两年米酒。所以一向自认为对米酒的酿造工艺掌握得还算纯熟。
米酒,原本只该有纯与不纯之分。为何还非得叫出个“家酿纯米酒”。这里面,可就有讲究了。
那时候,在我们那儿流行着两种米酒的制法。一种以市面上卖的酒曲为发酵原料,我们管那叫“化学酒曲”,出酒率高。一种以我们当地自制的传统酒曲为发酵原料,我们管那叫“饼药”,出酒率低。尽管两种米酒都是以大米为主原料,但酿制出来的米酒味道却明显不同。而我们当地人,当然更喜欢喝传统米酒了。于是便将这种传统的、家庭酿制的小锅米酒,称之为“家酿米酒”。
尽管常常有人因为两种米酒味道的不同而说得头头是道,但对于我,却是毫无感觉。苦苦酿制了两年米酒,对于喝酒或品酒,我却丝毫没有长进。
传统的家酿米酒,工艺很复杂。先是制“饼药”。最早的饼药配料,需要采集十多种不同的草药,掺合在一起。但后来有人发现,其它的草药要与不要,都不会影响酒的发酵或味道,只要有辣蓼草就行。于是后来的“饼药”,便渐渐减省到只用辣蓼草了。
我们那地方辣蓼草随处可见。田垅里,山沟旁,只要阴冷潮湿的地方,随手一割就是一大把。于是割了拿回家,洗净了,晒干了,然后按照一定的比例,配上大米,一起捣碎磨成粉。然后捣上一两粒之前留下来的饼药成药,洒在上面,和匀了,浇上水。然后就搓面团似的拼命搓揉。揉匀了,便捏成一粒一粒汤圆大小的米粒儿。然后找个簸箕或团簸,敷一层稻草,将一颗颗米团儿摊匀了撒在稻草上,然后再覆上一层稻草盖住。二十四小时后,那些米粒儿便逐渐升温、发酵,然后长出一层层白色的绒毛。白色的绒毛越厚,制作的饼药便越成功。饼药的质量也愈好。但若长不出绒毛,那饼药的制作便失败了。发酵成功后,便将带绒毛的米粒儿取出来,放在阳光下晒干,就成饼药了。
其实,米酒的制作过程也是一样。只不过,米酒是将一锅蒸熟了的饭,用水浇凉了,然后捣上一定比例的饼药,和匀了,按照一样的步骤,让米饭升温、发酵。当然,这样出来的米酒还只能叫醪糟,我们那地方叫甜酒。只有经过了一定时间的存放老化以后,然后再通过传统的蒸馏工艺土法蒸馏,那之后出来的酒液,才叫米酒。我们那地方也叫老酒。
我们村不大,三十几户人家。没有一户不会做米酒的。也没有一户不卖米酒。
据说,食堂那阵子,我们村为了少做事,便提前将周边的田地划给了阾近的村子。结果,食堂一解散,以队为单位了,我们队的田地便最少,收成便也最少。于是每年都是全大队最贫困的小队。弄得年年都要外借。
后来责任制了,田地到户。我们村的人均田地面积也自然最少。也许闲了,也许为了增加经济收入、补充经济来源,于是有人首先想到了拿手的传统工艺——酿酒制酒。先是一户,后是两户三户,接着全村三十几户人家,没有一户不酿酒卖酒的。也算是穷则思变了。
但周边邻近的村子,却没有一个愿意这么做的。于是我们这个三十几户人家的小村落,便成了名符其实的酒村了。
酒做好了,便要挑到别处去卖。或镇上,或别的村子。于是时不时的也会吼上一嗓子。
有人算过一笔账,说根据成本与付出,这样做酒卖酒根本赚不了钱。于是外村里盛传,说我们村有两口好井。那两口井的井水用来酿酒,比别的地方的水酿酒更有酒(也就是说出酒率更高)。
后来还真有邻村的人特意跑到我们那儿去挑了我们井里的水回去酿酒。不过是否酿得更好,也没有人打听过,便也没有人知道。
不管你信与不信,那一阵子,我们那儿的米酒还一度红火。往镇十里,往乡三里,远近十里八里的,没有人不知道我们那里整个村家家户户全都酿酒。只要一提起“家酿米酒”,远近大小村子,首先想到的便是我们那村。曾一度以来,我们那小地名,比我们那镇出名。十里八乡,没有不知道的。
在家的那些年,看见有人喝了酒面红耳赤;看见有人喝了酒跌跌撞撞;看见有人喝了酒兴奋难抑。也看见有人喝醉了酒还高声大喊:“这家酿的米酒,就是好喝,喝再多也不会醉!”
常常听爱喝酒的长朋们说,这家酿的米酒,甘香、醇和。不像那些“新曲酒”,喝下去呛喉、辣鼻。我不喝酒,便体验不到酒的滋味。也更难体会酒的神奇。只每每看到有邻村人于饭前提个酒瓶来村里打酒,我便仿佛闻到了酒香四溢。
跟父亲学酿了两年多米酒。但毕竟没能酿上三年,我便经不住那些出去了又回来的同村小伙伴们的挑逗与诱惑,我也离开了村子。
出来后,我听说了一个故事。说我们村有一个小伙子,与邻村一位女孩谈恋爱。那女孩的父母不让。但女孩知道她父亲爱喝酒,便每天借打酒之名,来我们村见那小伙,与小伙子约会。后来她父母知道了,便酒也不让她打了。女孩一气之下,便离开了家。后来小伙子也跟着去了。两人在外面一起生活了两年,女孩怀孕了,两人才一起回家结婚。结婚那一天,女孩的父亲气得一滴酒也没沾。之后好些年,便再没有喝过酒。
我听了就笑了笑,说:“他这也是痛定思痛了!”
这些年,日子越过越好。家乡喜欢喝家酿米酒的人越来越多。那米酒纯天然、健康、养身。但听说愿意酿制传统米酒的人却越来越少。我于是就想,我家乡那些喝惯了“家酿纯米酒”的老少爷儿们,他们以后是否还能喝上他们那忘不了味儿的传统老米酒。
于是偶有亲朋乡党从乡下来,我就问他们:“现在村里还有人酿造米酒么?”
听了的人就说:“你又不喝酒,打听这些做什么?”
我笑笑就说:“我也酿制过两年老米酒呀!对米酒也是有感情的。”
听了的人就笑了。我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