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晓荷*人间百态】指甲红(中篇小说)
牛嫂儿便快步奔向牛美丽的明屋。
牛美丽经过了几天的劳累,正躺在床上休息了。
牛嫂儿咚咚的敲门声把她从睡梦中惊醒过来,连忙起来开了门,见是牛嫂儿,硬是拽着进屋喝茶。
牛嫂儿说,牛美丽呀,俺们都没得喝茶呀,你快过去看看吧,徐巧儿的门前停了个黑色的怪物。
牛美丽听了,也很吃惊,就飞一般地奔向了小洋楼。进了堂屋,见有两个陌生人,她便一脸的迷惑。
牛秃子说,孙媳妇呀,你可要挺住,牛二憨出了车祸,这两位煤炭公司的老总,是来送牛二憨的抚恤金的。
牛美丽一听二憨出事了,眼前一花,顿时晕了过去。牛秃子连忙把她扶到椅子上坐着,对徐巧儿说,曾孙媳妇,快去给你阿娘冲一杯糖水。
徐巧儿赶紧走进厨房忙去了。她现在不仅是手忙脚乱,而且是打乱了整套计划,眼看着一百万的票子就装入了她的腰袋。她即刻就会牛头包,不!是整个集镇乃至县城最有钱的人了,是大名鼎鼎的百万富翁。最可恨的是这个牛秃子,他的出现给她完美的计划以致命地打击,而且还把牛美丽给牵扯进来了,看来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了。趁这空档,她得赶紧理清思绪,做好应对的准备,首先还得把眼前的戏演好,伺候好这个实存名亡的婆婆。在与徐凤仙合谋计划之初,并没有想到牛美丽这一环节,对于牛二憨的遗产,只有妻子和子女有继承权,妻子当然只有她了,至于子女吗?当然是肚里还未出世的娃儿,但这个娃儿倒是计划中的一部分,拿到遗产后,立即做掉。她也向律师咨询过,父母有继承权吗?严格地说,没有,但子女有赡养父母的权利和义务,看来这一百万,她一个人是独吞不了了。
徐巧儿从厨房出来,端着一碗糖水,蹲在牛美丽的身边,一勺一勺喂着牛美丽。
金总和老胡看着徐巧儿这般孝顺,从心底里感到欣慰,替牛二憨讨了个这么贤惠、漂亮的媳妇而高兴。
不大一会儿,牛美丽便醒了过来。金总很着急,着急要赶回公司。于是,他又把他的过滤嘴给牛秃子递上了一支。牛秃子是来者不拒,把过滤嘴插入他的“火车头”帽沿儿,这就是他悟透了牛大车的“火车头”帽子蕴藏的丰富内涵。他知道金总给他频繁递烟的目的,他说,金总,胡总,你们都是大忙人。金总、老胡点着头,算是默许。他又说,俺看这件事情这么办吧,但他没有急着说下去,却走到牛美丽跟前,说,孙媳妇,好点儿了没有?眼睛却瞟了一眼金总公文包里的过滤嘴。牛美丽说,多亏了巧儿的糖水,现在好多了。说罢,她朝徐巧望了望。徐巧儿忙说,阿娘,俺们是一家人呀,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都怪俺,没把你照顾好。牛美丽说,巧儿呀,俺们以后怎么办呀?说罢,她的眼泪又出来了。徐巧儿也咽咽道,娘呀,俺们以后怎么办呀……
金总和老胡着急似乎凳子上钉有铁钉,坐立不安,所以就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牛秃子。当然,这期间,金总的过滤嘴已经损失过半。
牛秃子说,你们娘俩儿,别嚎了,家里还有客人呢,现在办正事儿。牛美丽和徐巧儿停止了哭声,其实,徐巧儿是陪着牛美丽哭的,她不哭不行呀,不哭,钱能到手吗?牛秃子说,徐巧儿,你去找支笔和纸。徐巧儿应声而去,不大一会儿,从里间就拿出了笔和纸,还有印泥。这是事先她给金总和老胡准备的,那也是计划中的一部分,得给金总和老胡写张凭据。牛秃子接过笔和纸,刷刷地写下了几行字,字是行书,写得很有力度,可见,他这个牛头包的父母官还有几把刷子,也不是吃素的,他总算对得起了他帽沿儿上的过滤嘴。写罢,他把收据直接递给了金总。金总显得很客气,又给递了支过滤嘴。过滤嘴又插入帽沿儿,似乎不是他的抽烟,而是“火车头”帽子在吸烟。金总接收据,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收据
今收到牛二憨抚恤金一百万元整。特此证明。
接收人:
证明人:
×年×月×日
很正规的收据。
金总又给他递了去过滤嘴,把收据又递回给了他。牛秃子把收据首先递给了徐巧儿。徐巧儿在接收人处签上了自已的名字,并用手指按上印泥。接着就牛美丽。本来还有徐巧儿肚里的娃儿的,可他还没出生,就由两个大人代签了。最后才是他牛秃子,他在见证人处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一切手续完备之后,牛秃子把收据递给了金总。金总这回没有递上过滤嘴,因为烟盒里的过滤嘴仅剩下一支了。他把一百万的银行卡和密码纸递给了牛秃子。
徐巧儿的脸色有些苍白,微翘的眼角儿掩饰不住她内心的惊慌。但眼前,她也只能这样做了。
一行人把金总和老胡送上黑色的轿车,金总在最后上车的一刹那,没有忘记同三个人握手,并把最后仅有的一支过滤嘴递给了牛秃子,这回,牛秃子倒是把它给点燃了。三人向两位贵客挥手告别。
黑色轿车又颠簸着驶出了牛头包。车上,老胡问金总,你说他们该如何分配这抚恤金呢?他们当然指的是徐巧儿和牛美丽。金总没有直接回答老胡的问题,说,这样的事情,你见得还少吗?此时,他想抽支烟,可摸了摸公文包,一支烟也没有了,只好把头扭向窗外,苦涩地笑了笑,叹了口气。
十
牛头包村房前,人头攒动。
这是牛秃子今天召集牛头包的牛氏家族男人集中在这里,有重要事情相商,相商的是两个女人的事情。
那天,三人送走了金总和老胡两位重要的客人之后,仨人又回到客厅里。实际上,这仨人当中,牛秃子是个外人,这是牛美丽和徐巧儿的家事儿,既然是家事儿,必须是家人在一起解决。但牛秃子愧对死去的牛大车,他是牛头包的主政官,有时候还起着关键的作用。就拿刚才的事情来说的,要不是他从中插上一杠子,说不定徐巧儿现在早已在银行取走了钱,正在县城或省城或外城的某个医院坠胎,这个她计划中的最后一个环节。而牛美丽还幻想着他的孝顺儿子牛二憨什么时候能回来,也许以后的每个天日,她都整天神经兮兮地坐在牛头包的村口,呼唤着牛二憨,等着盼着牛二憨回来呢。牛秃子只所以这样做,他有些不放心徐巧儿这个集镇上的一枝花,他并非有所图,七十岁的人了,知天命,那物件原来有两项作用,而现在,仅一项,就是排泄作用。
牛秃子从“火车头”上取下一支烟,并燃着了,徐巧讨厌那强烈的烟味,但她又不好发作,强忍着,现在毕竟有人插上了一杠子,实乃狗逮耗子——多管闲事儿,她倒要看看这“狗”是如何管好这闲事的?牛秃子说,客人走了,现在关起门来是一家人。
徐巧儿心里说,谁稀罕和你是一家人,你这秃子!
牛秃子说,这抚恤血是二憨孙子用命换来的,按现行的法律,徐巧儿、肚里的娃儿,牛美丽你们仨人都是合法财产继承人。
徐巧儿听了,心里一急,打断了牛秃子的话,说,什么?堂屋曾爷爷,你的话意思是这抚恤金将分成三份?那就可笑了,俺也研究过法律,妻子才是财产的第一继承人,子女是第二继承人,父母才是第三继承人,您不要混淆视听!其实,她并没有研究过法律,只不过到集镇上咨询过律师。
徐巧儿的话有些咄咄逼人,牛美丽算是看出了这集镇上的“洋女人”,天上不会掉馅饼,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徐巧儿肯从集镇上的街上人下嫁到牛头包这个鬼都不下蛋的穷地方,图二憨的人吗?不是,就是图人,现在人也不在了,那肯定是图钱了,现在巨额财产就在她的眼前,她此时不捞一把,可能将来就没有这个机会了。她的心又一阵冰冷,只是俺那可怜的儿子呀!
牛秃子没有想到徐巧儿能说出来这样的话,全牛头包的牛氏家族都夸牛二憨讨了个漂亮、贤惠、能干的婆娘,都在以她为榜样呢。他的心里暗暗吃惊,看来,这也是个不好对付的角儿。
徐巧儿的话不无道理,还不等牛秃子发布平均分配的方案,她先将炮引子都掐断了,下面的话该怎么说了?三人都在沉默。只有徐巧儿暗中窃喜,她是第一继承人,至少占一半,肚里的娃儿是第二继承人,又占剩下一半的大半,也就是说,她和肚里娃儿将占到百分之八十的抚恤金,就算给牛美丽分,也只有百分之二十的份儿。
牛美丽朝牛秃子望了望,眼里是一种求助的目光,她自小在牛头包长大,没走出过牛头包这块巴掌大的那块天地,像法律这些知识她就是个门外汉。
牛秃子毕竟是牛秃子,聪明绝顶,牛头包的里外事务他都得处理,现在徐巧儿上据上风,得理不饶人,他得改变这种局面,力挽狂澜。他猛然想到了,这“洋女人”第一次被牛二憨带进牛头包的时候,曾一时成为牛头包爆炸式新闻,都说牛二憨走了桃花运,搞了个“洋女人”,还是个先上车后买票的“洋女人”,都对牛二憨赞不绝口。对!突破口来了,就从这个“先上车后买票”入手,牛秃子一拍脑门,吓了徐巧儿和牛美丽一大跳。他说,徐巧儿,话可不能这样说,你说你是牛二憨的婆娘,你得拿出证据来,把结婚证拿来!你是知道的,法律只认证件不认人!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徐巧儿一时语塞,怔在那里,她当初和凤仙那合谋的时候,竟把这重要的一环给忘了,现在,把柄落在别人的手里,她一时不知如何办才好?牛秃子说的没错,嘴说山里也兴事实婚姻,但那是上一代男人与女人之间的事儿,就如牛大车与牛美丽来说,他俩根本没有结婚证,但别人要说他俩不是夫妻,牛头包的牛氏家族会撕裂他的嘴巴!但她与牛二憨不行,必须有那个红本本才行!
仨人都在沉默。
徐巧儿不愧是坑蒙拐骗的高手,若不是高手,她怎么能与徐凤仙合谋出如此狠毒的计划。她突然眼前一亮,说,抚恤金俺不要了,说罢,她摸了摸她的肚子,起身就要离去。她的这一招叫做“以退为进、反败为胜”,她怎么可能舍得那一百万的巨款呢?这巨款里面还包含她凤仙妹子的命。
她的话一出口,伴随她的动作,用意很明显。牛美丽被吓脸色苍白,随即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不!转而又泪流满面,突然给徐巧儿跪下了。这可吓坏了徐巧儿,她那经受得起呀。
徐巧儿连忙拉起牛美丽,说,阿娘呀,你这是干什么?俺可经不起呀!那是要折寿的!
牛美丽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巧儿呀,闺女呀,抚恤金俺不要,俺这个老太婆要钱有何用呀?牛大车走了,牛二憨也走了,俺要钱有何用呀……
徐巧儿的计谋得逞了,内心一阵阵窃喜,她抓住了牛美丽的软胁,那就是她肚子里的娃儿,对牛美丽来说,这娃儿是他们老牛家的香火延续,儿子不在了,香火得延续下去,这香火比金山、银山都重要,金山、银山只要有人在,那是可以去挣的,要是这香火没有,根就断了,这香火是无价之宝。
牛美丽的话一出口,牛秃子倒是吓了一大跳,吓得他手中的过滤嘴烟头掉在了地上。他辛辛苦苦在这里维护你这个孙媳妇的利益,你倒好,一句话,把他所有的功劳给全盘否定了。他真恨不得上去抽牛美丽一巴掌。
又是好一阵沉默。
牛美丽在咽咽地哭泣着,徐巧儿不动声色,牛秃子在吸着闷烟,但他们的内心都在暗暗地较着劲儿。
最后,还是牛秃子憋不住了,再这样下去,他刚才辛辛苦苦挣来的过滤嘴快报销完了,那他这一天才花不来。于是,他作总结性的讲话,说,牛二憨的抚恤金还是分做三份,徐巧儿百分之五十,肚里的娃儿百分之三十,牛美丽百分之二十,也就是你们三人分别是五十万、三十万、二十万,但前提是徐巧儿必须把娃儿生下来,并且抚养到一岁,也就是明年的这个时候,这是对母性的基本要求,明年的这个时候,徐巧儿可得八十万,至于牛美丽的那二十万,她有自行处理的权利。
徐巧儿对这样的决定还算是满意,只是有点儿苦了自己,这两个月来,呆在牛头包,那简直就是在坐牢,但她的脸上没有完全表现出来,还是那种面无表情的神色。
牛美丽发话了,巧儿呀,你只要把娃儿养到一岁,我的那二十万也是你的,另外,你现正处于饥渴的时期,你的私事儿我不过问,并且,牛头包的牛氏家族都不得过问。
这条件够本,也够宽容的,无非就是生个娃娃吧,娃娃生罢,再玩上一年,一百万就到手了,要是凤仙妹子在的话,自己也只能挣五十万,而这一年自己什么也不干,只是喂喂娃儿的奶,就能挣五十万,这笑买卖划算。她说,阿娘,你这是何若呢?俺答应你,但娃出生以后,主要是你带着,我只是白天过来喂喂奶水,其它,俺一概不管。另外,我将来肯定还得嫁人,这小洋楼就算是俺这个做母亲的送给儿子的一件礼物吧。她之所以这样说,不想与牛美丽把关系闹僵,这小洋楼本来就不在她的计划范围之类,她计划的只是那一百万,把它留给肚子里的娃儿,是她的顺水人情,她昨晚也算计过,就算她把小洋楼往外卖,牛头包的牛氏家族中肯定没有人买,而外面的人也不会到牛头包这个鬼不下蛋的地方买房,这小洋楼十万元盖的,折半价还卖不出去,不如送个顺水人情。
牛美丽连声说好,她现在是一门心思要保住她老牛家的香火,生怕惹得徐巧儿不高兴,一发怒,真打掉了肚里的孩子,那她将来怎么去面对牛大车?怎么去面对二憨?将是老牛家的罪人,钱财乃身外之物,不必计较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