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老姑最小的闺女今天要出嫁了，我早早地赶过去攒忙。老姑是父亲的大姐，身下有三个女儿，一直想要个小子，可是没能如愿，老姑心里感到憋屈。
　　 出嫁的女儿叫小琴，两人由媒人介绍认识，他们的婚事一直磕磕绊绊的，人说是老姑在从中作梗，老姑要县城的楼房，低于一百平米不行，男方起先答应了，可后来又变卦了，商量着买个六七十平米的，老姑一听就跳了起来，指着女儿的鼻子数落了一顿，“这是最起码的条件，想骗俺家的闺女？没门儿！俺的闺女也不丑，不行就拉倒！”
　　 小琴听娘的，只得和男方去商量，男方一咬牙，决定去卖个八十多平米的。老姑也知道他们家是耗子的尾巴长大疮，没多少脓水，可就是不甘心。
　　 当初小琴见面回来，姐妹们见了她第一句话就问：“他家的条件怎么样？”
　　 她知道人们最关心的是家庭条件，不大问长相，就说：“长得不赖歹！”
　　 人家就猜到了八九不离十，嘻嘻地笑了。
　　 小李姑娘就说：“今儿我生日，他们家给了个大项链子，嘻嘻，好几万啊！”
　　 “俺婆婆也不是个抠屁股嗦手指头的主，人家做买卖，有钱！”大李姑娘也吹嘘着。
　　 小琴不再说啥了，白愣了她们一眼就赶忙离开了，心里也有些不痛快。
　　 “他家的宅子不赖吧？”回到家老姑张口就问女儿。
　　 “还行，就是个庄稼人，他在外面打工，没买卖啥的。”小琴语气很平静。
　　 早上，接亲的车队按照风俗由八点八分出村，六辆黑色大众轿车没多时就开到了小琴家的胡同口，接亲的来了一大帮人，鞭炮在胡同口响个不停。小琴穿着婚纱在里屋，由众人相伴，老姑走了进来，在小琴的耳边嘀咕了几句，小琴的表情有些为难，轻轻地跺了一下脚，“娘，这不好吧！”
　　 “啥叫不好？不要白不要，听娘的话！”
　　 老姑说不定要出啥馊主意，我便把她拉到一旁说：“老姑，今儿可是小琴大喜的日子，你不会又闹啥刁钻事？”
　　 “俺的闺女，俺还坑她不成？”
　　 “俺就是想让小琴要三五万的离娘钱，不过分吧？”
　　 我一听就愣住了，“姑呀，和那头说好了？”
　　 “过了个话去！”
　　 我不再说话了，新郎就朝这屋过来，这里有不少的姐妹闹着要红包，这是戏耍风俗，新郎早就提前包好了几个一二十元的红包预备着，撒了出去被放进了屋来，所有接亲的人在外面招待着客气着。
　　 里边的新郎一直没有把新娘抱出来，接亲来的大嫂猜着有事，就走了进来催促，只见两人争得面红耳赤。
　　 “不是说好的吗？”新娘说。
　　 新郎说：“没价说好，我们这头不知道！这婚还结不哩？”
　　 “想反悔？你看着办吧！”新娘一扭身坐在了炕沿上。
　　
　　 二
　　 老姑的大闺女和自个儿的男人在家里侍弄自己的那几亩地，农闲了打打工，种地不来大钱，日子不紧不慢，过不富有也不会过得揭不开锅；老二嫁的不错，两口子在县城开着个批发部，挺来钱，土地租给了别人，生了两个小小子，个个虎头虎脑，招人欢喜，就是这两个小小子，老姑又生心了，心中的遗憾又拱土而出，想生根发芽。一次女儿自个儿开车带着两个小家伙回来看她，她抱着外孙子就是不松手。
　　 “娘，看把你欢喜的。”女儿笑眯眯说：“要不是得上幼儿园，你给看着他们也行，他爷爷也是，可待见这俩孙子了！”
　　 “敢情，都是大小子，二妮子！给咱家一个行不？”
　　 二闺女没有领会娘的意思，直愣愣地看着娘：“嘻嘻，娘这不都是咱们家的，没有外人家的，这可是你女儿俺亲生的！嘻嘻！”
　　 “娘这还不知道！”她看着女儿变得严肃了，“娘是想把一个给了咱！”
　　 “娘，你真逗！这就是咱的！”女儿笑了起来。
　　 “让一个姓咱家的姓成不？”
　　 做女儿的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就没把这事情看得严重，也没往心里去。当她再次回娘家时，当娘的再一次提起了这事，她这才当了回事，回去和男人一说，男人不同意。当爷爷知道了这事后，事儿就大了，他把儿媳妇叫到面前，话语难听，“咱老张家是不是太穷了？”
　　 “没价呀！爹，看你说啥哩，没头没脑的！”
　　 “你回去告诉你娘，老张家还能揭开锅，就是揭不开锅了，孩子也不送人！”老人一脸的怒气。
　　 “爹，俺娘就是那么一说。”
　　 “哼，别想打我孙子的主意！”
　　 为这事，二闺女半年没敢回娘家，老姑等不及了，托人捎过话去，叫闺女回家一趟，女儿没法子了，自个儿回来的，她一看回来了一个人儿，就问：“你儿子哩？”见女儿没有搭茬，就明白了，一跳老高，指着女儿说：“你就是菜包子！不让带了是不？”
　　 女儿只得否认。
　　 做女儿的没把公公的话告诉娘，但是公公已经让人把话捎了过来，把老姑气得直蹦高，当时就对捎话的人说：“他老张家别价咋呼，要是离婚了，一边还不一个！”
　　 捎话的人就笑，当知道这女人说得是实话，也就说：“我可不管这些事儿，有啥事你们亲家俩当面锣对面鼓，掰扯去吧！”
　　 人家说完就走了，她左思右想，这才把女儿叫了回来。做女儿的就是想不通做娘的这是咋了？便问娘：“叫女儿回来有啥事儿，没事就回了。”
　　 “你敢回！”
　　 “咱和他们老张家离婚！”
　　 “凭啥离婚，你就愿女儿离婚呀？”
　　 “他们老张家不知道马王爷长了三只眼，离婚！就和他们离婚！”
　　 这次当娘的说啥也不让女儿回去了，当着女儿的面找来条绳子要上吊。这一闹，两口子差一点离了婚，还是女儿不顾一切跑回了婆家。
　　 自此，两家走动就少了。
　　
　　 三
　　 三闺女的婚事这时就僵住了。
　　 我赶忙把新郎拉到外面，我问：“不是说好了你们给点钱才让接人的吗？咋不算了？”新郎一脸愁容，“说要五万的离娘钱，哪有这个理？我们的聘礼啥的一点不少，都是按着咱们这里兴法给的，还想要，我和小琴说了不给，这不就不让娶走。”
　　 我只得先稳住新郎，转过来去找老姑，小琴的两个姐姐不多说话，二闺女心里还冷着娘，老大和她爹一样是个没主见的人，也都不言声。
　　 外面的鞭炮不停地响着，催促着。
　　 我找到老姑，她正和人家接亲的一帮人说着自己的理儿。人家说：“事出突然，冷不丁地要这么些钱，俺们也没有带，不是不给。”
　　 “这就是你们的不是了，头一个月前就捎过话去了，咋说不知道？这糊涂可不能装！”
　　 “琴她娘，俺是她嫂子，这种事情俺们可没遇到过！这大喜的日子，咱先过去不行？”
　　 老姑就是不吐口。
　　 人们不停地劝着，后来接亲的这帮人就不再说话了，干晾着，生着闷气。我想把老姑拽到一边劝劝，这样拖着下去可不是法子，结不成婚，这人就丢大发了，老姑不让我说话，我只好转身去找小琴。
　　 外面挤满了人，左邻右舍的人们都过来看热闹，这时的鞭炮也不响了。
　　 这边，小琴对着新郎不住地抹泪，作为堂姐的我真想给小琴一巴掌，生气地对她说：“你还不快拿个主意，你想就这样耗着吗？你可想明白！”
　　 “姐！俺……”
　　 新郎这时接了个电话，听口气是那边家里打过来的，询问这边的情况，没多时，新郎把头一扬，大声说：“这婚不结了！”
　　 我想拽住新郎，让他别这样，但是人家飞快地到了院子，大声地喊着：“嫂子！嫂子！走，咱回，这婚我不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