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专栏作家*小说征文】种猪佬
水清又赶着种猪出去了。
身后,又传来老伴的问询声,回来吃饭吗?
水清答,别管我。回答时,头都不回。可那声音却已结结实实地送入了老伴的耳中。走出多远,口中还在不停地嘀咕,个饭几时没吃过?白胡子老头饭长大,餐把两餐不吃就饿死了人?都几十年了,老是这句话,回来吃饭吗?就不能换句别的?见前面的种猪正回头看着自己,水清赶紧闭上嘴巴,紧走几步,拿起猪背上的绳子,小心陪笑道,还是我家小龙乖,知道疼我。见种猪哼了一声,水清又赶紧陪笑道,好好好,我不说了,我不说了,小龙也嫌我啰嗦了。我们今天去七队。走啰,我家小龙今天又要做新郎倌啰。说完,在种猪的屁股上拍了下,乐哈哈地走了。
种猪似听懂了水清的话,一摇一摆地朝前走去,也不要水清的指引。
此时,太阳已被树梢顶着,正一点一点往上挪。
乡间土路上,只有一猪一人在运动。
这几乎也成了这一带的一道风景了!
水清今年六十有二,别看水清现在一副虾公相,年青时的水清可是一表人材,都到了人见人羡的程度了。后来,又娶了个人见人爱的老婆。只是成婚多年,竟没产下一男半女。时日一久,水清的母亲有了话说。竟当着水清老婆说,别家接媳妇回家是产蛋的,我家背时些,接个鸡公回家,连个蛋都产不下来。老婆听了,本要说叨两句,可一想到自家的短处,先就怯了几分胆气,再想去理论,自己就觉了理亏,也就没了这份勇气,与婆婆当面锣,对面鼓,叮呤当啷对战起来,心里的那口气却又憋的难受,晚上与水清在一起时,都把那气出在了水清身上,纵把自己也搞得气喘吁吁,都不收场。口中还一个劲地汪嚷,儿子,儿子,我要儿子!结果,还是一场空!
一次,夫妇二人去街上,见到个摸骨看相的先生,水清提议,看看?
老婆答,看看?
二人来到先生面前,说明来意,先生见了,只说水清有福,免了一生的劳碌。
水清毕竟多读了几年书,闲时,也看了几本闲书,听了先生的话,又盯着先生看了几眼,也不多说,付了钱钞,拉了还要追问的老婆,转身走了。
二人走出多远,边上几个闲汉才问,先生此说何意?
先生笑道,你看那男人的相,目露凶光,面如雪霜,有后即亡。你再看他那一双耳朵,薄如蝉翼,哪有福禄?你再看他的屁股,状若陀螺,哪像存后之相?
先生这一番讲解,听得闲汉们个个哦声连连。
水清回家,抽闲私下将这些话语一一告知母亲,母亲终也不信。后又见了熟人孙瞎子,先是一番哭诉,再是一番哀求,求那孙瞎子淘点神,费点心,又煮了十个荷包蛋,还放上半斤糖,端来,放在孙瞎子面前,又把一双揩了又揩,洗了又洗的一双筷子,双手递给孙瞎子,待孙瞎子吃得满头流油,一脸的红光时,才叫孙瞎子开口算算。孙瞎子受了莫大的恩惠,也不好将就,掐了又掐,算了又算,终是一摇头,说出了几句真言:命里有,终是有。命里无,莫强求。说完,接过母亲递过来的钱钞,揣进兜里,拿上报君知,又当当地敲击着走了。
从此,母亲也不再撵着媳妇骂了,改为终日坐在家中长吁短叹。两年不到,抑郁而亡!死时,仍双目圆睁,嘴唇噘起。
水清见了,更是嚎啕大哭。
丧事办完,老婆见水清面善,小心询问。水清长叹一声,道,母亲至死都不忘孙子。说完,又学说起来。老婆见了,也惭愧地滴下泪来。
有一晚,老婆诺诺言道,找人借一借?
水清一把抱住老婆,长叹一声,愧疚道,可苦了你了!过了会儿,又道,你不记得先生的话了?
老婆抬头反问,什么话?
水清答,免了终生的劳碌。
老婆又道,听说武汉有这方面的医院?
水清笑道,没用!
老婆气极道,去都没去,你就知道没用?说着,又一把推开水清,恨恨道,你就不让我做个女人!说完,已抽泣起来。
水清一把拉过老婆,小心地擦去老婆脸上的泪水,强颜道,我本就是个医生,虽是兽医,可人畜一般,我的四肢终年冰冷,定是肾虚,肾虚带来的自然是精血短缺。用西医的话讲就是精子存活率不大。不瞒你说,我也找熟人去过医院。结果和我说的一样。唉,我倒没什么,只是连累你也抬不起头来。说完,抱着老婆大哭起来。
老婆也陪着掉泪。
从此,夫妻二人也不再在为没得子嗣而操心着急,只是过完自已的下半生。
后来,自家兄弟亲自上门说,过继个儿子给他。水清听了,自是欢喜,可也没有及时回复,只是跟兄弟说,要跟老婆商量商量。兄弟听了,也不急,只是叮嘱一句,商量好了再告诉我。说完,转身走了。
二人商量了三天,终是在第四天,备下酒席,请来族中长辈,及队上干部,搞了个简易的过继仪式。从此,水清也有了个便宜儿子。却又跟兄弟说清,儿子照常由兄弟抚养,自己每月出生活费。兄弟问原因,水清叹口气,答道,我命硬。兄弟听了,只说,都什么年月了,还信这些?却还是答应了。
有了儿子,水清俩口再也不能像以前得过且过了,还是要想着如何赚钱,抚养大这个便宜儿子。
后来,水清见喂猪的户数越来越多,水清与老婆商量了一下,夫妻二人去了趟武汉农大,购回这头种猪,从此干上了配种的事来。连带着谯个猪,看个病,一月下来,收入倒也可观。老婆在家也没闲着,干完农活,做完家务,也不出去打牌,寻了零碎布头,整好鞋底,纳起鞋来。把那心中的一腔母爱,都纳在这一针一线中。把个儿子打扮得像个花蛤蟆。
有时,水清回来见了,免不了要奚落几句。老婆听了,瞪眼道,你哪知道个做母亲的心啦!边说,手中的针线依然上下飞舞,仿若那穿花蝴蝶。水清也不恼,挽起袖子,烧火做饭去了。
家中的生气也一日比一日旺了起来。
水清见小龙停下了,水清笑道,到了,到了,再上这个坡,我家小龙就去当新郎倌了。
种猪似听懂了,瞪了水清一眼,乐颠颠地往坡上走去。
水清见了,哈哈笑着跟在了后面。
此时,太阳已当顶,天地一遍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