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渔舟】霜降(诗歌)
霜降
就这么看着你远走。
就这么看着你凋零。
就这么把现在推进曾经。
——题记
1
草木从荣到枯,那条河也要喑哑。
叶子从半空飘下来,那条路也要细如桑麻。
这一段岁月仿佛还没有细说从头,这岁月里的人事已经被岁月模糊。
夜半从霜痕冷起,执烟蒂的人在夜半掀开记忆。
摇于枝头的那些迎来,现在是送往。
融于手心的那些珍惜化做珍藏。
丝缕成铺,点滴成石。
而苦苦耽于季节之心的人,追不上季节的眼睛。
一程如寄,寄至何方。
在窗前探问的人,越看越凉。
2
想不起细节。
每个细节都被放大成云上的人生。
云上的人生是飘渺的神话,尤其说到沧海阔大,万事久长。
尤其已看到,一些水波上的笑语在梦里沉没,一些遥想里的热度转成西风。
花红之色锈如旧门,徘徊在自己影子里的人,矮如苔身。
要怎么揭开这急促而来的冬意,把就要僵硬的日期躲到心外去?
而收割之脚已然行尽。
行在归途上的人,远离了生长的消息。
说一句多快。斜阳就要照上残壁。
说一句多慢。斜阳下,几处飞鸦往复,顺着秋水深处回家。
空间之空,空过过往。
3
谁在文字的篱门外,拈一朵余下的菊花。
幽香的叹息穿过心肠。
最后的芬芳要一寸寸失去,带走隐身诗词的车马。
恍恍如有,恍恍如无。披着雾岚伏案的人,进不了萧索,也进不了繁华。
她一抬头,就在聚拢灰色云朵。
她一低头,就落了一地雪声。
她要写下的碎念要送给一个睡在墓地里的人。
她早已被墓地的碎念磨成一个半心人。
这不得不兀自吞咽的滋味,又岂止是惧于霜降,又岂止是惧于霜降之后的冷冻浮殇。
回不来的那个身形一直走在回不来的路上。
唯那条路永恒啊,如她垒起的,眺望的泪光。
4
无处重逢。
飞叶穿身,深入血液与骨髓,把一种疼击打得粉身碎骨。
霜天多长。
尤其你的方向。
你的方向处于青烟之中,包围着我,又抓之无形。
望得久了,就知道“虚无”二字有着怎样不可负担的重量。
不可负担,仍要担着。
在接下来的很多个的停顿与奔跑里,凝固与瘫软里,在心脏尚能跳动的每一天里。
这苦难越来越浅,越来越淡,最后化在灰飞,仍然细胞一样的不可见的存在,终生携带。
终生携带。
还有什么是比这更可怕的表白。
而翻涌,而爆裂,而满溢,都逃不过白驹之隙。
这教我如何不手执蓑草,一退再退——荒芜压顶,唯有臣服没有疆域。
退至尽头仍然是你,在命脉的主线上等着,将我收回。
风雨交加,有始无终。
你走了,你是幸福的。
你永不会知道,悼念一个人深了,便如同已与他一起死去。
5
最后的溪水要断在脚前。
抬头望天的人,找不回留过影像的大雁。
而继续伫望,仍然是最后的归途。
一块石碑立在霜寒之间——那个名字与去日一样,旧而朴素。旧得如同从未新鲜,朴素得如同大野脸上的一粒尘埃。
如何当空签署怨尤,把这浅薄的追忆之词镶进刻骨的晚钟。
嗡嗡而来的呼唤与迷惘的人隔世同行。
命与运皆以倏忽之声,在山路上吹冷风,最长的那一阵,是你正忍着的疼。
黑白之界如刀砍。
而这只是一个引子。
更庞大的在后面。
更衰老的老,是此后的人生。
更多流不出泪水的悲伤,等在了无生趣的暮年。
6
越说越多的虚词连环成泡沫。
越来越焦虑的人,遇不到真正想要的。
霜降之后,覆盖将成为常态。
隐而难现的我的心,仍然在尖冰如利刃的世界寻找空隙,安放那句:
你——不再回来。
2017/10/21 霜降日以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