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专栏作家】乌龟石(小说)
一
牛家村溪水旁有一块石头,其形状像一只爬行的乌龟。它四脚撑地,长长的脖子向后翘望着,眼角边还挂着几丝泪痕,村里的人都管它叫乌龟石。
逢年过节时,村里人都会带着自己的孩子,去摸一摸乌龟石,再拜一拜,祈求孩子们能健康地成长。然后,给他们讲讲乌龟石的来历。从外村嫁过来的媳妇,结婚时,更是要求,先到乌龟石拜祭一下后,才可踏入婆家的大门。
说起这乌龟石的来历,还得从商朝末期说起。
传说商纣王帝辛被妲己迷惑,荒淫无道,横征暴敛,引来各路大军征讨。九尾狐和申公豹邀约一些三山五岳的同门和能人异士,一起抵抗姜子牙率领的征讨大军,其结果惨败。申公豹在封神台上被姜子牙封为“东海分水将军”,九尾狐却被女娲娘娘赐死。其他一些残兵喽啰,树倒猢狲散,纷纷散落于人间。
二
某日,牛家村的牛剩和娘牛婶正在家门口端着碗吃饭。一位女乞丐走到跟前来乞讨,牛婶再三打发她走,说什么她就是不愿离开。牛剩见状,端起碗就跑进屋里,看了看锅里,饭已被自己吃光,只剩下一点点锅巴了。他灵机一动,拿起锅铲,唬唬地铲下剩余的锅巴,与自己碗里的剩饭装在一起。然后,他端着碗急匆匆地就跑了出来,正跨步递给女乞丐的时候。不料,他的脚被什么东西给拌了一下,手上端着的饭碗像飞一样被抛在地上,碗里的锅巴七零八地散落了一地。
女乞丐见状,悄悄地偷瞄了一眼牛婶,自己毫不犹豫地弯腰下去,蹲在地上,捡起地上一块一块散落的锅巴,放到嘴里,呼呼地吃起来。牛剩看着她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站在一旁,簌簌地流下了眼泪。
等女乞丐吃完饭,牛剩又从水井里打上来一桶水,并把自己的洗脸帕递给她洗脸。她洗完脸之后,慢慢地转过身来,牛婶抬头一瞧,大吃一惊:前凸后翘,粉嫩的脸蛋,俊俏极了,一位标准的美人儿。牛婶心里乐开了花,微笑着站起身来,又把她上下身仔仔细细地给打量了一番。然后,就拉着她的手来到屋里,从柜子里拿出自己的衣服,给她换上。两人才坐在凳子上,你一句我一句,才拉起家里长家里短来。
原来,她叫胡桂花,家乡战乱仍然没有平息,又恰逢天干大旱,庄家颗粒无收。官府不但不发放救灾粮,反而更加盘剥黎民百姓,追加苛捐杂税,去支援战争。黎民百姓苦不堪言,大部分人都被活活地饿死了,她的父母双亲也不例外。于是,她独自一人逃荒,一路乞讨到此,已经几天几夜都没有吃过一样东西了。桂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述说着,牛婶听得泪流满面,直跺脚跟。
牛婶掏出手绢,帮桂花擦拭着眼泪,耐心地安慰了一番后,关心地询问:“桂花姑娘,今后你如何打算?成家了吗?”
“我现在是无家可归了,也不知道去哪儿能落脚?”桂花满眼都是泪花,凝视着牛婶,下意识地瞟了一眼旁边的牛剩。
“我们家虽然不算很富裕,但吃的倒是能应付得过去。如果桂花姑娘你若不嫌弃,就看看我们家牛剩如何?”牛婶抚摸着桂花的手,试探性地寻问道。
“全凭娘给桂花做主!”桂花羞羞答答地低下头,依偎在牛婶的怀里,温顺得像只受伤的小绵羊,享受着母亲般的呵护。
一对棒打鸳鸯就这样速配成了。全村的人都来牛婶家祝贺,说牛剩福气好,讨了一位仙女般的媳妇。牛婶听到大家的夸赞,心里乐滋滋的,抿着嘴给大家又是抓瓜子,又是递糖果。
桂花的到来,给牛婶家带来了新的变化。
每天,桂花都与牛剩一起到田里,帮他干一些既简单又轻松的农活。牛剩干活累了,桂花总能及时地端着水过来,两人坐在田埂上,依偎在一起。牛剩喝着水,桂花就拿出手绢,帮牛剩擦拭着汗水,偶儿还站起身来,给他揉捏着肩,轻轻地敲捶着背。
牛剩过得幸福满满,干劲十足。每次去集市,他都给桂花带回一些她喜欢的小玩意,把桂花乐得像只小兔子一样,手里拿着心爱的小礼物,手舞足蹈地到处乱窜。桂花偷瞄了一眼旁边满脸不高兴的娘,假装继续蹦哒了几下之后,来到娘的跟前,双手捧着小礼物,献给了她。牛婶接过小礼物,耷拉着的脸,一下就露出了灿烂的微笑。从此以后,桂花想尽一切办法都让牛婶高兴。把她乐得一出门逢人就夸自己的儿媳,如何如何的孝顺,其他村民们也都投来羡慕与嫉妒的眼神。
经过一段时间的考察后,牛婶把家里的财政大权,很信任地就交到桂花的手里。至此,家里的一切大小事情,都由桂花说了算,桂花真正地成了家里的主人。
在桂花的领头打理下,牛婶家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知桂花从哪里弄来了一大笔本钱,购置了许多的土地,再把土地全部佃租出去,收取租银,钱就像滚雪球一样,越积越多。在很短的时间之内,村里大部分人家都成了她家的佃户或债主。
牛婶家的房子由原来的两间也变成了多间的四合院,桂花一出门,村里人都对她毕恭毕敬,竖起大拇指夸赞她,勤劳持家。一些亲戚朋友们都喜欢到她家里来串门,什么七大姑八姨的,就连那些远房拐角亲们,都隔三差五地来到桂花家里,寻找着机会打点秋风。特是那些老少爷们,不住上一两宿,与桂花拉呱拉呱一阵,是不愿轻易离开的。桂花也很懂事,凡是来家里做客的人,她都是亲自亲为细心而又热情地款待人家。客人临走时,她不分男女老少、疏远近,一样送点碎银,让人安心舒服地离开。
三
牛婶家的财富越积越多,生活也变好了,可牛剩的身体却日渐消瘦下去。桂花请了许多江湖郎中来家里,给牛剩把脉瞧病,但就是瞧不出是什么病因来。郎中们只好开了一些保养的药方,叫自己抓药回来,慢慢地调理。自己与桂花色眯眯地闲聊了一阵,满意地拿着酬劳,愉悦而去。一幅幅中草药喝下去,牛剩的身体却越喝越消瘦下去,几乎就只剩下一身皮包骨头了,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说不出话来。牛婶看在眼里,却痛在心里。面对儿子的病,自己却束手无策去救治,她长期以泪洗面,身体也逐渐地消瘦下去。
那天早上,牛婶刚好出门,遇到一位手拿拂尘的道士路过。牛婶上前寒暄了几句,就把道士请到家里来,给儿子牛剩看病。道士从布袋里拿出一个罗盘,在家里仔仔细细地搜索了一阵,然后对牛婶说:“令郎的病有点严重,治起来有点麻烦。”
“什么麻烦?”牛婶凝视着道士。
“现在他是病入膏肓了,阳寿已尽,油灯即将枯竭。如果要想延续他的命,必须得有人拿自己的阳寿去换才行。”道士说话的语气有点凝重。
“怎么去换?”牛婶一脸的焦虑。
“所以说有点麻烦嘛!”道士故弄着玄虚。
“求求你救救我的儿子。”牛婶祈求着道士。
“当然可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只是酬劳有点……”道士偷瞄了一眼牛婶,故意停下来,没有说下去。
“这,这……”牛婶一听说酬劳有点高,支支吾吾。心里一沉,如今家里是儿媳桂花一人当家,大小事情都是由她做主,请道士都是自己悄悄干的,自己一点私房钱都没有,如何向她开口?
“酬劳一点都没问题,你尽管放心地去治。”桂花突然从门外像飘一样走了进来,她向道士暗暗地皱了皱眉头,走到桂花的跟前,拉了拉娘的手,紧接着,她一下就扑向躺在床上的狗剩,呜呜地抽泣起来。
“她是?”道士指着桂花,吃惊地问牛婶。
“她是我儿媳,当家的。”牛婶一听说酬劳没问题,儿媳也没有责怪自己私自请道士,高兴地介绍道。
“贫道见过当家的,当家的来了,一切事情就好办了。”道士抱拳施礼完毕,扬了扬手中的拂尘。
“我家夫君的病,请了好多的江湖郎中来诊治,药也吃了很多,但就是不见好转,你得好好地诊治一下,小女子在此有礼了。”桂花站起身来,曲腰施礼后,一只手在自己的怀里慢慢地摸了又摸。她瞟了一眼婆婆桂花,便掏出一叶闪闪发光的金叶片来,递给道士。
“这,这,这也太多了。”道士看着既熟悉而又梦寐以求的金叶子,他反复地瞧了又瞧桂花鼓起的眼神,伸出去的手又哆嗦着给缩了回来。
“你就先收下吧!治好病后,我儿媳还会另给你酬劳的。”牛婶在一旁帮腔道。
“不着急,不着急,先治病要紧。”道士将手中的拂尘在空中来回晃了又晃。
“那我就先替夫君谢过道长了。”桂花把金叶子又放回到怀里。
道士的诊治开始了。他弯腰坐在床边,把牛剩的左手拿出来,放在自己的大腿上,一本正经地把脉起来,左手把脉完,又接着把脉右手。双手把脉完,他又翻起牛剩两只紧闭的上眼皮,仔细地瞧了又瞧。随后,撬开牛剩的嘴,拔出舌头,看了看舌苔。然后,他伸出五指不停地掐算着,嘴里还伴随着“子、丑、寅,卯……”的叨咕声。
“难怪那些江湖郎中的药方治不了病,只因他的阳寿已尽,不过……”道士扫视了一眼桂花和牛婶。
“不过什么?”娘俩异口同声地问道。
“不过还有救。”道士脱口而出,让牛婶吃一颗定心丸。
“道长,你看怎么救?”牛婶渴望地看着道士。
“我刚才已经说过,唯一的办法就是换阳寿,只是……”道士晃了晃拂尘,又摇了摇头。
“只是什么?”牛婶期盼着道士快说。
“没有合适的阳寿可换?”道士装出无可奈何的样子。
“换我的。”娘俩又异口同声地回道。
“桂花,换我的,你是家里的主心骨,还有许多事情需要你去打理,家里不能乱了方寸。”牛婶抢先对桂花分析道。
“老夫人,换阳寿就是灵魂出窍,去面见上君,祈求他同意转让相互之间的阳寿,并当面签字画押。路途既遥远又艰险,凭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恐怕你体力吃不消。况且,你的年龄太大了,在阳间的阳寿本来就所剩无几,用你的阳寿,恐怕换不了几天?即使能换一些,娘把自己儿子的命换回来了,儿子的娘却没了,不同样可悲吗?”道士摇头拒绝。
“我……”桂花一听完道士详细的分析,一下被怔住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娘,我人年轻些,阳寿也比较的多,牛剩又是我的夫君,我俩虽然不能同生,但可以同死。”桂花对娘一说完,又转身祈求着道士:“请道长换我桂花的阳寿吧!最好是把我和夫君剩余的阳寿留一样多,那样我俩就可以同死了。”桂花这一番话说得牛婶满眼都是泪花,道士也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自己的眼眶。
一阵争论之后,最终决定,用桂花的阳寿换回牛剩的命来。道士随即布置道场,点上若干盏天灯,在卧室门口用一布帘遮挡起来,并在布帘的外面安发一供桌,摆上家里最好的饭菜酒肉作为祭品。一个简单的道场很快就布置好了,道士对牛婶反复地交待:“施法换阳寿是一件不光彩的事,那是阳间与阴间之间的一笔私下交易,见不得光,千万不能让其他人知道。特别是道场内,在我施法期间,里面不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能有人闯进来打扰。否则扰乱了道场,惹怒了上君,不但换不回来令郎的阳寿,就连我和少夫人的性命也会搭上,切记,切记。”
“需要多长的时间?”牛婶拍不急待地问道。
“如果顺利的话,少则七七四十九天,多则九九八十一天。”道士板着右手拇指掐算道。
“怎么知道事情的进展?”牛婶欲有打破砂管问到底之势。
“这个,你每天早上来看供桌上的祭祀品,其他的时间就不要来了。特别是晚上,正是与上君疏通关系的时候,千万不能来打扰。如果桌上的祭祀品没有了,说明上君基本同意了我们换阳寿的方案,不然,上君是不会动人间的祭祀品。这是时候,老夫人你得加把劲,一定不能泄气哟!你每天都得换不同口味的祭祀品来,让上君好好地享受一番,他享受好了,一高兴就会按印恩准了。”道士说得更加的玄乎。
一切都安排妥当之后,道士让桂花与牛剩睡在一起。自己却坐在床前地上的坐垫上,单左手树立于胸前,右手握住拂尘把,将长长的拂尘毛搭放在右肩膀上。开始打坐,嘴里默念道:太上老君急急令……
牛婶观望了一阵,感觉没什么异样,就将信将疑地放下布帘,走出内室。她这一放下布帘,总感觉心里有一块石头堵得慌,但又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每走几步,总想又回过头去,看看内室里的情况,但耳边就想起道士特别交待的话,千万不能轻易地去打扰,否则前功尽弃,儿子和媳妇一起都没了。到时,留下自己一人在世,还有何意义?一想到这,牛婶抬起头来,跨步走出外室,关上房门,径直地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她双手合十,也学着道士打坐的模样,祈求着上君能挽救自己儿子的生命。
牛婶走后,房间里就开始闹腾起来了。
道士从地上站了起来,走到床前,用拂尘毛在桂花的脸上,晃了又晃说:“好了,好了,我思念的小师妹,快起来吧!老太婆已经回到自己房间里去了。”
“师兄,你这一招也太损吧!真是才华横溢,不减当年哟!”桂花从床上坐起身来,抹了抹自己的小嘴,调侃着。
“不如此下策,怎么能和我的小师妹单独在一起缠绵呢?”道士阴笑着向桂花挪了过去。
“少贫嘴,你会想我?还不是想你的那些童男童女吧!”桂花翻着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