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专栏作家】城深深(小说)
“也是。我在这儿干了这么多年了,就当初他给我找了个工作,后来一直没管过我。我边干边找,已经换了好几个地方了。”谭米平静地说。
“不过谭文他有他的难处,我们不能怪他。”
“是啊,怪他有什么用。哥,没事,我帮你再找。”
“义水(老谭儿子)上大学的要用钱,家里也等着用钱,我、我能不急嘛。”
晌午时,两人回到房间,搬东西的已搬完,人都走了,仅留下一人在后头。那人问老谭,你是谭叔吧?然后把老谭带到厨房,指着地上的蔬菜和冰箱里的肉说,这是李总让他给老谭买的,够吃两三天。米、油和调料都有,自己可以做饭吃。老谭问原因,那人摇头,说老板让他买他就买。
老谭疑惑不解,一股暖流从心底冒了出来,如春风轻轻吹过心湖。“买这多干嘛,我又不会做。”老谭瞅着一大堆菜,很为难地说。
“你不会,我会。哥你动嘴,我动手。”谭米撸起袖子,说干就干。
“我给你打下手,摘菜,洗菜。”
谭米手脚麻利,半个钟头多点,一荤一素就上桌了。谭米从冰箱里拿出两罐红牛,打开,放在老谭跟前。老谭说他不喝饮料,谭米说么格都不喝,没气氛。
“谭米,你晓不晓得你三哥家的详细住址?”老谭边吃边问。
谭米一听,惊讶地看着老谭:“你问这个干嘛?”
“随便问问。”
“不晓得。很远,不好找。”谭米故意岔开话题,说,“哥,没事去天安门转转,去瞻仰一下伟大领袖毛主席。”
“你去过他家几次?”
谭米拿起红牛,与老谭碰杯。
不到下午五点,谭米要走,说回去给晓煜(谭米婆娘)做晚饭。临走前,老谭把从老家带来的几包真空包装的卤菜给谭米。谭米喜出望外,笑着说,晓煜最喜欢呷家乡的卤菜,见了还不高兴死。
“哥,今天就不请你吃饭了,反正有的是时间。把心放在肚子里,我一找到工作,立马告诉你。好好耍几天,耍开心些,出门了,着急顶个屁用。是不?”说完,给老谭敬了个礼。老谭笑他不正经,还是个孩子似的。
又是一天。一个人在房间呆久了,闷得慌,老谭信步来到街上。街上的车还是那么多,开开停停,还不如人走得快。那车,那高楼,那树,那喧闹和繁华,与自己都无关。自己仿佛游离在这一切之外,一直漂浮着,落不下来。
突然,一辆小车在老谭的身边停下,走下一个女人,是李总。李总关上车门,对车里司机说:“小陈,你去吧,过会来接我。”
“谭大哥,溜街呢。”李总微笑着与老谭打招呼。
“哦,是李总。我随便走走。”
李总说快到吃晚饭时间,邀请老谭下馆子。老谭说午饭吃得晚,肚子还是饱的,不饿,再说房间里还有剩饭剩菜。不管李总如何邀请,老谭坚决推辞,一是不想麻烦人家,二是没心情。
“那好吧,不去就不去。不过,憋在我心里的话快发霉了,太难受,可又无处倾诉。今天大哥你来了,我必须得说出来,要不然我对不起我自己,对不起我自己的良心。”李总有些激动,但还是克制住了。
他们站在街边的树下攀谈起来。
“你说,我听着。”老谭既好奇又不免紧张。
李总清了清嗓子,凝重地说:“你知道吗?谭局他苦啊!”
“咋啦?”老谭顿时心提溜起来。
“谭局说过好几次了,他想出家,去一个无人的深山老林,了此一生。”说到这儿,李总从包里掏出纸巾,揉了揉眼,缓缓说,“每次看到他痛苦无奈的样子,作为好友我都看不下去,心疼啊,可又爱莫能助。”
老谭被说得云山雾罩,急问究竟是出了啥事。
“你在这儿多呆几天你就知道了。还有一件事,谭局借给一个朋友五十万办厂,结果厂子倒闭了,那朋友欠了一身债,躲起来,人间蒸发了似的。当初我们几个都劝他,他不听,他说朋友有难,不能见死不救。这下好了,可把谭局害惨了,这钱相当一部分是借别人的。他老婆知道借钱的事后,妈呀,可了不得。我们凑钱给他把窟窿堵上,他不干,要我们别管。哎,谭局顾虑多,心事重。”
“哦。”老谭的心像压了一坨重重的铁,似乎喘不过气来。
李总补充说,谭局的苦与借钱的事有关,但不是最主要的。老谭追问,李总笑而不语,让老谭琢磨不透,越发着急。最后老谭向李总要了谭文的家庭住址。李总上车时,说,“大哥,你去一趟也好。”神情怪怪的。
第二天,老谭耐着性子等到十点,来到街上打车。担心去早了,三弟家里没人。两个多小时后,终于到了谭文住的小区,一番问询,才找到门牌号。
站在门前,老谭再次确认一下,无误后按下门铃。一会门开了,弟妹探出头来,见是老谭,愣了一会,立即拉下脸说:“哦,哥你来了。很不巧,谭文不在家,我正要出门,有点急事。”
出门看天色,进屋看脸色。老谭见弟妹没有请他进屋的意思,心凉了一截,讪讪地说:“我从老家给你们带来几袋卤菜。”然后把卤菜递给弟妹,转身进了电梯,下楼去了。
老谭一走,他弟妹随手把卤菜扔进垃圾桶里,鄙夷地说:“谁吃这个,狗都不吃。”
这时,谭文从卫生间里出来,问:“谁来了?好像是我大哥的声音,人呢?”
“没人来,你怕是见鬼了。”老谭老婆没好气地说。
老谭来到窗前,远远地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走出小区大门,那人回头朝小区凝望了一会,而后消失在街的尽头。谭文轻叹一声,鼻子一酸,眼模糊了。他回过神来,立即追了出去。
“你要是出去,你就别回来。”后面传来谭局老婆的吼声,接着,门被重重地掼上。
谭局赶到老谭住的房间,没人。打老谭的电话,无人接听。问谭米,谭米茫然不知。
大哥,你在哪儿?我已给你找好工作了,这两天我一直忙这事。谭局站在街头,看着车流,自言自语。
“大哥——”谭文喃喃道,茫然无措,泪跟着淌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