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条大河从学校门前流过，星星点点的渔船在河里穿梭着，白天漂来船儿间的调笑，夜晚会有几点渔火闪烁着。
　　 出校门步行大约五六分钟，就来到了河边，经常有结伴而来的男男女女坐在铺满了野花绿草的河堤上，看天，看水，看船。
　　 有时，他们也会安静地打开书本，坐着，躺着，背英语单词。
　　 堤坝是结实而又细密的沙石路，自行车从上面骑过，发出悦耳的“刷刷”脆响。
　　 堤坝两侧是高大的槐树，如蓬开的伞，把河堤遮得严严实实的，即使再燥的阳光，照在路上也只是斑驳的光点，让人从内心产生几分清凉。
　　 每年的初夏，点点白花开成团团的云，整个河堤就散发着沁人肺腑的清香。
　　 我最爱去河堤，读书或者散步，有时结伴，更多的时候是独行。
　　 静静地走在河堤上，脚下传来“沙沙”的脆响。远望，河水泛金，村庄青如眉黛。
　　 就是在这条河堤上，在露珠滑过青草的早晨，我认识了鹃子，遭遇了我的初恋。
　　 我不知道，我的初恋是要在这盛开的槐花里安放，还是埋葬。
　　
　　 二
　　 那双月牙儿似的眼睛，像星升起在我的天空
　　 那天和平时一样，我正坐在河堤上吹风，望着明亮亮的河水发呆，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女孩的声音。
　　 “帮个忙呗？”
　　 我连忙起身，一个穿着红上衣的女孩正蹲在自行车前，不知所措的样子，楚楚可怜。
　　 “掉链子了。”我走过去一瞧，链条卡在轮盘的缝隙里。
　　 “简单。”我想，这点小忙是必须要帮的，何况求助的还是个弱弱的姑娘。
　　 自行车掉链子是经常的事儿，这样的事还用求人帮忙？我心里一边暗笑她的笨，一边试着把卡住的链子弄出来。
　　 没想到卡得还挺结实，而且是卡在了轮盘的里边，唉，看来不弄脏手是不可能了，本以为很简单用个木棍就能搞定的小事儿。
　　 一边用手往外试着拉满是油污的链子，一边用木棍在轮盘间轻轻地往外挑，那红衣服在一边傻傻地蹲着，不知道是怕弄脏她的手，还是不知道如何帮忙，就那样傻傻地蹲着，看我费力地忙活，倒像没她什么事儿。
　　 好大一会的忙碌之后，“啪”地一声，卡住的链子终于位了出来，我长长地松了口气。
　　 “好了！”
　　 “给你……”红衣姑娘从口袋里掏出一方小手帕递了过来。
　　 我摇了摇头，“这么一方小手帕，擦这一次就报废了吧，不用！”
　　 “你手破了！”
　　 刚才往外拉链子的时候，不小心把手碰破了，自己竟然没发觉，不过，这点碰破皮的小伤对男子汉来说，又算什么？
　　 她却倔强地拿着手帕，要给我包扎的样子，我赶紧接过手帕，胡乱缠在滴血的手指上。
　　 “明天，还在这儿，你别忘了还我。”扔下这句话，她骑上自行车就走了，河堤上留下一个呆呆的不知所措的我。
　　
　　 三
　　 帮忙帮出麻烦来了，唉！
　　 怎么还她？难道把这方油污沾着血迹的手帕还她？她走了之后，我就解下手帕到河边洗了手帕，可那油污和血迹并不那么容易洗掉的。
　　 我在口袋里装了两方手帕，一方是新的，一方是那条洗不干净的旧手帕。
　　 第二天的早晨我准时来到了河堤，一边看水看天看村庄，一边捕捉着自行车的声音。
　　 来了，那个红衣服姑娘！
　　 她停下自行车，看我等在河堤的样儿，不自觉地发出扑哧的笑声。
　　 “还挺准时啊，不赖！”
　　 我把她那方手帕还给她，她不要。
　　 “都脏了，你好意思吗？”
　　 “哼，嫌脏了吧？幸亏准备了新的给你，不然，让你小瞧了不是？”
　　 我连忙掏出新的手帕，尴尬地递给她，连同那块弄脏的旧手帕。
　　 “这方新的，我留下了。这脏了的，你处理吧，最好留着，这是笨手笨脚的见证哦！”她笑起来的时候，腮上有两个浅浅的酒窝。
　　 “我叫杜鹃，高二9班，你呢？”红衣姑娘把手帕细心地放在口袋里，歪着脑袋看着我说。
　　 “我……高二36班，陈峰。”
　　 “哦，你理科的，正好，你再帮我个忙吧，陈峰？”
　　 我挠了挠头，“什么？”
　　 “你肯定能帮的，只要你想帮。”
　　 她到底也没说具体帮什么，只是像昨天一样，扔下一句：“明天，还在这。”骑上车子就走了。
　　
　　 四
　　 我爱上鹃子了，无药可救！
　　 爱情就是一剂没解药的毒，我已中毒太深！
　　 我一次次的提醒自己，我不能爱上你，我要保持与你的距离，我要学着忘记，忘记那个早晨，忘记你月牙儿般的眼睛，忘记你浅浅的酒窝，忘记那方油污沾着血迹的手帕……
　　 可每当睁开眼睛开始一天生活的时候，眼前晃悠的全是鹃子的身影，我的脑子永远管不住脚，不知不觉间我一次次地走上了河堤……
　　 看天，看水，想鹃子……
　　 我吻她了，她的唇那么柔软那么热烈，脑子里只有一种魔性的提示：吻她，吻她，恨不得把她吻化成一汪水……
　　 她浑身颤抖着，在我的手下她像一只乖乖的小猫，静静地享受着我的温存，她的眼睛里漾着火，如水一般温柔的热烈的火……
　　
　　 五
　　 记不清这是多少次了，我一个人孤独地徘徊，徘徊在这寂寞的河堤。
　　 鹃子，你去了哪里？
　　 为什么，你那么决绝离我而去，连个告别也没有？
　　 难道，是因为我那天的疯狂？
　　 在我孤独地等你第三天的时候，我才知道你已经退学了。
　　 顺着这条河堤行走十多里路有一个小小的村庄，在那个不足百户人家村庄的最南端，那个五间平房的庭院，就是鹃子生活的地方。
　　 在那个村庄的最南端，我徘徊了多少次，可我为什么一次也没遇到你？
　　 有人说，你家里出了大事，那个庭院早已人去房空了，鹃子，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到底在哪里？
　　 是，我已经考上了大学，像老师们所预料的那样，考进了全省最好的大学。
　　 是，一直有各种各样的情书塞进我的书包我的桌洞，甚至会有女孩子等在我宿舍的门口，红着脸把情书亲自递到我手里。
　　 可是，我已经是个中毒太深的人了啊，我又怎么能够忘了你？
　　 曾经沧海难为水，鹃子，你知道吗，你这个傻傻的姑娘，就是陈峰我生命中的沧海，我那小小的心脏又怎能容得下别人？
　　 每一个假期，我都把自己的脚印印在了母校前面的那条河堤上……
　　
　　 六
　　 五年后，我突然接到一个陌生号码的电话。
　　 不知怎的，我内心突然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个电话将与我陈峰的幸福有关。
　　 “河堤上的槐花开了，你还记得当年弄脏我手帕的地方吗？”
　　 果然是鹃子！我的鹃子！
　　 泪水一下子放肆地流淌着，淌成了两条汹涌的河……
　　 月牙儿般的眼睛，歪着头笑时浅浅的酒窝，那滋润我双唇的温热的唇……
　　 我早早地来到了这河堤，想听脚下传来那“沙沙”的脚步声……
　　 你，还会像当年那样穿着红上衣骑着自行车停在我的身旁吗？
　　 只是无意地一瞥
　　 于那茫茫的人海里
　　 遇见你
　　 一枚石子投入波心
　　 水面上激起层层漪沦
　　 鹃子，你知道吗，写这诗的不是席慕容，也不是舒婷，是我陈峰。
　　 我的初恋，将会在槐花盛开的时节安放，或者埋葬？
　　 鹃子，你是我生命中无解的毒，今天，我等着你裁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