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丁香青春】感恩父亲(散文)
父亲去世十多年了。
前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梦见他老人家那慈祥的面孔淳朴而善良,花白的头发稀稀落落,稍有些驼背的腰,衬托着他饱经风霜的驱体,衣着还是过去那样朴实,笑起来那满带皱纹的脸上如一团菊花绽放。
多少年来,每当我内心呼唤着父亲这个亲切的称呼时,随之身心就充满着一股暖流,幸福感就会被四面八方笼罩而来。“父亲”两字太神圣了,已经像血液一样流淌在我的生命里,成为我在这尘世上最珍贵的幸福。
父亲一生的艰辛和磨难,真是无法用语言和文字表达,他受的苦和累,常人无法想像,如果用小说描写,不用加工,虽写不下个长篇,写个中篇绰绰有余。
父亲心酸的往事,常常历历在目。三岁离开爷爷的父亲,和奶奶、大伯、两个姑姑相依为命,五口之家,挣扎在那个“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人吃人的旧社会,是多么不容易呀。那时军阀混战、天灾人祸,给人们心理蒙上了一层层厚厚的阴影。野菜吃光了,树叶吃完了,接着人们就吃树皮、观音土度日。村庄、路边、大街上饿死的人一波又一波,惨不忍睹。父亲常对我讲,要不是他舅家收留他们,他们姐弟不知饿死过多少回了。
那时,父亲的舅家情况稍微好些,奶奶常带他们去度年馑。一去就是一月、四十天,甚至几个月。这样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是父亲舅家把他们拉扯大的。多少回父亲讲给我听,直到父亲临终前,他老人家还告诉我,多去他舅家看看,不要忘了人家的大恩大德。两个姑家的子女,遵照老人遗嘱,也时不时的去父亲的舅家看看,直到父亲九十多岁的表哥去逝。
家庭破烂不堪,姐弟众多,生活辛酸而悲惨。被迫无奈,奶奶就托人给父亲找了个差事,去给财主家放羊。奶奶活着的时侯就告诉我:“那时你父亲才八岁,夏天穿着半截裤,光着上身,一个夏季过去,你父亲身上晒的脱了几层皮,我心疼也没有办法,就是为了你父亲逃一条活命,混一口饭吃啊!”
记得上世纪七十年代初,那年我刚十四、五岁,在小学五年级上学,因为调皮,不知为什么事被父亲打了一顿,奶奶为我抱打不平,把父亲臭骂了一顿。我知道,父亲就那个脾气,为此,我没少挨过打。
静谧的夜晚,夏天微风呼呼的吹着,树叶在微风的吹动下,哗哗地响着。天上的月亮照耀着大地,照亮了这山山水水,无名的花花草草放射出诱人的香气,寥寥无几的几个星星微睁着眼睛在天空凝视着大地,给炎热的夏天增添了几分凉意。父亲抬头望望天,又回过头来看看正在夏凉的奶奶、妈妈和我,还有弟、妹,长叹一口气对我们讲:“俗话说‘男长十二夺父志’,你都十四、五岁了,该懂事了,我八岁就给财主家放羊,十岁套牛犁地。没鞋穿,就光着脚丫子,回来又要喂牛,还吃不饱肚子。一年下来,财主只给半石麦子(约二百斤)做为工钱,拿回家还不够半年口粮。你奶和两个你姑整天靠挖野菜、摘榆树叶子吃着,维持生活。”
五十多岁的老父亲沉浸在深深的回忆之中,往事就好像发生在昨天似的。在院子的树荫下,月光、星星依旧照着我们全家的身影,它们也好像入了迷似的倾听父亲的诉说。“那年,天刚下完雨,地墒大,不好犁,一天只犁了一亩多地,那晚财主知道后大怒,把我狠狠骂了一顿。我去解释了几句,谁知,财主骂我犟嘴,顺手拿了个棍,把我恨恨地打了一顿下,还不让给我吃饭。”听了父亲的诉说,不由得我在心里痛恨起那个打父亲的恶霸财主,恨那个暗无天日的旧社会,在我幼小的心灵里埋下了仇恨的种子。
八岁,给财主放羊。十岁,就套牛犁地。我常常思索着,回想着苦难的父亲。
打我记事起,父亲就在队上担任生产队长,夜以继日,想方设法让大家过上好日子。那时说起来也怪,你再辛勤劳作,地里就是不打粮食。庄稼长的又黄又矮,麦穗长的像笔尖,病秧秧的,一亩地最多收获二、三百斤小麦。除过交公、购粮外,所剩寥寥无几,可给上面却要报亩产八百斤、一千斤。听父亲讲,那年上面派来了一个驻队干部,穿着中山装,头发梳得油光,两手叉在裤兜,指手划脚。为了要政绩,驻队干部瞒着父亲,上报了小麦亩产一千斤的产量,还骂父亲保守,弄不成事。父亲脾气倔,性子直,和驻队干部吵了一架后不干了。
为这事,父亲还上了几次批斗会。
父亲停了几年,最后又被群众选为队长,却遭到了更严厉的批斗。那是文化大革命中,他所犯的“错误”,就是只抓了生产,忘记了抓“革命”。那是,我站在院子中间,心神不静,一会儿坐在土炕沿上,一会儿走到院子,盼父亲赶快从批斗会上回来。记得院子有一棵高高的椿树,鸟儿在树冠间飞来飞去,叽叽喳喳,像是在和我说话,好像在告诉我,“你父亲做的对。”不管咋说,我小小的心里总是忐忑不安。父亲终于回来了,上面也免去了他的队长职务。
父亲常常温和地教育我们兄妹四人,做人要正直,要走的端,行的正,属于自已的就拿,不属于的千万不要伸手。
不久,我参加了工作,父亲的教诲时时在指引着我。
一次我在填写出差报销单时,为了一个吉利数“八”字,多填了五元多钱。无意中我告诉了父亲,他把我大骂一顿,让我立即撕毁另写。
父亲去世十多年了,我常常梦起。可以说,从杂乱的脚步声中,我能清晰的分辩出父亲的脚步声;在杂噪最严重的环境中,我能听出父亲温柔而亲切的说话声。那是父亲稳健的脚步和亲切而温柔的声调,它试试牵动着我全身的神经,使我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
有时,我看到父亲又回到我身边,和我有说不完的话,有探讨不完的琐事。我想,父亲一生就是我的楷模,老人家的豁达和温情,像涓涓流水,冲刷着我身上的“污垢”,滋润着我全身每个细胞。
我望着亲切的父亲,心情非常激动,上前抓住他老人家的双手叫了一声“父亲”。父亲望着我莞尔一笑,突然就消失了。我猛然被惊醒,原来是南柯一梦。
父亲啊,我心中的神!我默默地恳求上苍,下辈子让我们再做父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