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深了，李虎油瞪着大眼，望着黑暗想心思。
　　 想什么呢？想怎么样才能跳出农门，怎么样才能一下子暴富起来，他穷怕了，不想像只鸡一样在那十来亩旱薄田里刨食吃。
　　 老婆丘萍也睡不着，翻了个身问道：“你怎不睡？”
　　 “我睡不着。”李虎油伸出手来摸了摸丘萍的脸，叹了一口气说：“你和崔二苟不是同学吗？人家是分管乡镇企业的副乡长，你去求他帮个忙，看能不能给咱找个事做？”
　　 “你去找不行吗？”
　　 “不行，我去找肯定不行。”
　　 “为啥？”
　　 “因为我是个男的。”
　　 丘萍不吭声了，又翻了个身，将后背扔给李虎油。憋了半天，丘萍才极不情愿地说：“我试试吧。”
　　 提起崔二苟，丘萍有一百个不耐烦，有几份奈何，她绝对不想去见这个人。因为在学校时，崔二苟对她有点意思，经常给丘萍传纸条，有事没事找她搭讪两句，但丘萍嫌崔二苟长得猥琐，每当崔二苟找她搭讪时，她总是借故走开。不怪丘萍看不起他，这崔二苟长得也太不给力了，浑身皮肤那个粗糙劲，瘌蛤蟆见了他都打凉疙碜；那五官长得更滑稽，老鼠胡子三角眼，酒糟鼻子梢板脸，那模样实在不敢让人恭维。这人好象隔个三天五日才吃一顿饭，营养严重缺失，瘦得除了骨头就是皮，远远望去，话像一具干骷髅，走夜路谁要是碰上这个人，保管你三魂出窍，七魄离体。
　　 尽管丘萍不想见崔二苟这个人，但为了这个家，为了丈夫，为了孩子，最终她还是咬了咬牙，去了。
　　 一周后，只有高中文化水平，一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穷困潦倒的李虎油，在性空山乡副乡长崔二苟介绍下，被性空山乡办铁厂招为合同工。李虎油也算有良心，没有忘记人家崔副乡长的好，四头八节总要备上礼物到崔副乡长家走一走，而人家崔副乡长似乎也没有官架子，隔三差五得空就往李虎油家里跑，日子长了，兄弟关系日深，无事不谈，无话不说。入厂后仅五年多，李虎油进步神速，一路攀升，从一般职工到技术员，从技术员到技术科长，又从技术科长升任厂里的技术副厂长。俗话说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这年适逢省里年度评模，崔二苟副乡长采取“隔空过海”手法瞒过乡党委书记、乡长和专职副书记，将唯一一个省级劳模指标留给了李虎油。在省级劳模表先进事迹简介一栏，崔二苟是这样表述的：在性空山乡铁厂工作的五年中，李虎油同志完成大小技术革新项目数十项，创造经济价值数百万元，为性空山铁厂振兴作出了重大贡献。
　　 “恭喜恭喜，虎油啊，准备到省城开劳模会哇，你风光了。”一进李虎油家门，崔二苟副乡长便笑着对李虎油说。
　　 “谢谢，谢谢，崔乡长，除了俺爹，就数你对俺好了，不，你比俺爹还好。”李虎油十分感激，就差流涕了。
　　 崔副乡长点点头说：“行，是个人才，我老崔没走眼。”
　　 这晚，李虎油拿家里最好的招待了这位救他于水火又给了他诸般照顾的大恩人：一盘猪头肉，一碟花生米，一个红烧茄子，外加一个清炒豆腐。喝得是三十元一瓶的玻璃瓶高度汾酒。
　　 崔二苟已经很满意了，因为虽然参加了工作，但李虎油还不太富裕，晚餐能做到这个份上，已经很不错了。当晚，崔副乡长大醉，丘萍将比一滩泥还软的崔二苟扶到床上。
　　 “老婆啊，我到厂子里值班了，崔乡长就交给你了。”李虎油笑着说，那笑比哭还难看。
　　 “放心吧，我一定伺候的舒舒服服。”丘萍笑了笑说，那笑也不比哭好多少。
　　 李虎油头脚出门，崔二苟酒便醒了大半，对着丘萍的脸傻笑：嘿嘿，嘿嘿。嘴角眼见有哈拉流出。
　　 丘萍虽非犹物，但在农村其姿色也算上等了，尤其是那对大奶，那个浑圆的屁股，脸上那对酒窝，足够吸引人了，崔副乡长又大醉，晕乎乎的，神情恍惚，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说：“老同学，谢谢你了啊。”
　　 “崔乡长你先歇着，我去洗洗身子就来。”丘萍羞涩地说，脸上飞过一片红云。咕地一声，丘萍喉头一鼓，从胃里窜出一大串东西，她赶紧跑到厕所，将晚上吃进去的饭菜吐了个干净。
　　 三个月后，李虎油头上便多了一道炫丽的光环，S省劳动模范。
　　 确实是个人才，眼光就是高人一等。上世纪末，正在性空山铁厂陷入困境濒临破产企业正在用人之际，李虎油忽然激流勇退，置厂长再三劝留而不顾，辞职到县城农贸市场开了一家门市部，做起了建筑装潢材料生意。
　　 丘萍不太理解，猜疑地问：“干得好好的，你这是怎了？”
　　 李虎油得意地一笑说：“女人头发长见识就是短，你想，厂子一倒闭，不管你劳模不劳模，还不是统统失业？再次穷困潦倒，那不是你需要的，也不是我需要的生活。”
　　 丘萍点了点头，似乎懂了，又好像没懂。
　　 李虎油在厂里是技术骨干，生意场上也是把好手，不知是因为李虎油脑子好，会经营，还是因为“省级劳模”的名号响亮，他的建筑装潢材料生意特别好，十分的红火，大把票子进出，日进斗金，数年后竟成百万富翁。当然，作为朋友，已升任为性空山乡乡长的崔二苟业余时间也不断给李虎油拉皮条介绍大客户，最大的一笔买卖总额超过百万。这不奇怪，城建局的孙局长和崔二苟乡长是铁哥们。
　　 又一个五年后，当恩人崔二苟受邀到李虎油家里作客时，头衔已变成性空山乡党委书记的崔二苟着实吓了一跳：“老哥，你太厉害了。”
　　 难怪崔书记惊讶，现在的李虎油已非十年前那个寒酸的李虎油了，坐豪华车，住豪华楼房。楼房占地三百多平方米，四层，设计总面积六百多平方，一层做门市，二层租给一家律师事务所，三层自己住，四层半层住员工，半层为仓库。
　　 这一晚崔书记是享受了人间最好待遇：吃得是山珍海味，喝得是贵州茅台，抽得是大中华烟。完了，到卡拉ok疯了二个小时。最后，李虎油在一家小旅馆给恩人崔二苟书记开了一个房间，崔书记搂着一个十九岁的舞厅小姐睡了一晚。
　　 “谢谢李总，你是老崔今生今世最好的朋友。”早上崔二苟从小旅馆出来后，衣袋里多了一张精制的储蓄卡。
　　 李虎油说：“瞧你，跟我你还不实受？储蓄卡麻烦你给了孙局长，另外，”李虎油又塞在崔二苟衣袋里一个大信封，“这个是给你兄弟的，给你的绿卡已经送到你家里了。”大信封鼓鼓囊囊的，崔二苟从衣袋外面摸了摸，下巴耷拉的老长，眼都瞇成了一条缝。
　　 分别时，李虎油紧紧握住崔二苟的手说：“崔书记啊，是你成全了我李虎油，咱若知恩不报，那不成了畜生？”李虎油将崔书记掺上车后又说：“你比我爹还好。”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灾，令李虎油没能想到是，城建局的孙局长东窗事发被双规，纪检委从这个孙局长家里搜出上千万现金，有的已经受潮长了绿毛。拨出萝卜带出泥，作为行贿者，李虎油也被关起来问话。
　　 再后来，李虎油被判刑三年另六个月，并处罚金三十万。
　　 在监狱里，崔二苟书记买了礼品食物专程去看望他，李虎油感激流涕：“崔书记，谢谢你来看我，谢谢！你的事情，我没讲。”崔二苟握着李虎油的手说：“好哥们，好兄弟。”
　　 离走时，李虎油再次紧握着崔二苟的手说：“老婆孩子就交给崔书记了，给你添麻烦了。”
　　 崔二苟拍了拍李虎油的肩头：“李哥，有我在，你放心。”
　　 李虎油扑嗵给崔二苟跪下了：“谢谢，崔书记，你比俺爹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