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班长是我下连后的第一个班长，也是唯一一个我觉得是我班长的班长。我快退伍的时候曾经这样对她说过：班长，你说什么我都相信，谁叫你是我唯一的班长呢？她说：华平妹子，你又骗我，你不是还有晓原吗？我说：石班长是我的副班长。她说：她现在已经是班长了。我说：可是她在我心里永远都是我的副班长。
　　 是的，班长，我没有骗你，不管我跟石班长感情再好，她从来都不是我的班长，一天也没有当过。她还在新兵连当班长的时候，我看到副班长去检查卫生，没看到她，才反应过来她已经不是副班长了。我说那个时候我倒希望她是副班长，去检查卫生，我还可以看到她。那时她也是这样跟我说：我永远都是你的副班长。可是那个时候你已经退伍回家了，我才发现在中队我已经没有班长了。
　　 你是陪我最久的班长，也是最懂我的班长。16年元旦那天，我下连分到你的班里。我大哭，那个时候除了后勤有六个班，只有四班和我们班是老兵排的老班长，其他四个班都是我们以前新训排的班长。你是我完全都不认识的老班长，最难过的是还和凤姐一个班。
　　 我那天哭的时候，刚好被你看见了，你把我叫到警官宿舍问我是不是“波动”？我半天都不明白，波动是什么意思。后来才知道原来说的是心情，思想。当时你以为我是因为很多同年兵去了一支队，舍不得她们才哭的。后来有一天石班长说我：你下连的时候哭那么惨，别人都以为你是因为同年兵离开的原因，其实你更多的原因是因为你没分到你最爱的任毅班长班里吧？我在心里冷笑，你说对了一半，同年兵离开那会我难过，后来分班以后哭，不是因为没分到二班，而是因为没分到李娟班长班。
　　 下连刚好碰到三天放假，我们开始搬床铺，打扫卫生，石班长问我被子在哪边不倒面？我说在右手边，当时右手边的上铺就剩下常利排长和石班长的上铺，二者挑一床。我特别纠结，因为常利排长和石班长都是特别难搞的主，可偏偏也只有她们两个是我新训排的排长和班长。那个时候我对石班长一点都不熟。于是我选择了常利排长的上铺，虽然我知道常利排长的厉害，但我想不管怎样她好歹也是我新训排的排长。那天开始大清整卫生，我和石班长打扫班里，我特别害怕打扫班，而且还跟副班长。石班长说她搞擦拭，我搞地面。也是那一天我才知道原来班长也会和我们一起干活，那是第一次看到班长干活，我一直在默默观察她们是怎么干活的。虽然以前干过三个月，可是因为福建的那批是最后去的，所以干活什么的都是前两批的战友教，我从来没有学过班长她们教的。
　　 那天要去买零食，你说让我去，说是可以出去外面散散心。那天是燕璐排长带我们去的，我从来都没有出去买过东西，老兵，班长她们写的东西我都不认识，所以别人都买好的时候我还什么都没找到。特别紧张，都累死了哪里都不像散心。
　　 那天晚上你找我谈心，那是下连的第一天。早上被叫去了警官宿舍，晚上在你床头边。一天谈了两次，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你是那么会谈心。我一直在听你说，你东扯西扯，我特别困，不知道你想说什么。后来你说让我们写一份思想汇报，我更不知道怎么办了。因为我特别讨厌写思想汇报，讨厌连心里面想什么都要汇报，更何况我对你又那么陌生，我为什么要把自己的想法都告诉你呢？你是我写最久思想汇报的班长，也是最后一个班长。我跟石班长说我要快点当老兵的第一个原因就是以后都不用写思想汇报，石班长说：如果你跟我一个班，我让你每天都给我写一篇。我说：好，如果我跟你一个班，那我每天给你写，烦死你。后来我没跟石班长一个班，也再没机会给其他班长写过思想汇报。给你写了将近两本的思想汇报，我写的东西从不骗你，但是很多时候我明明有很多事情却从来不给你写，都是藏在心里，只是挑一些不大重要的事情和你说。而且很多都是在凑数字，只是为了完成这个任务。后来当我再看到那些思想汇报时我都想把它扔了，因为写的都是没有什么值得纪念的事情。可是每篇思想汇报里都有你的评语，你的评语好几次都比我的思想汇报还长，所以我又舍不得扔。
　　 我上的第一班哨是你和葛卓老兵带的，你总是在上哨期间抽问我哨位小方案和执勤理论。不仅是你带我的时候，还有别人带我的时候，你也交代了别人在哨位上抽问我理论，以至于我在哨位上都晕哨了。
　　 娟班长和我上哨时说你很：BB，我问娟班长：BB是什么意思？娟班长不相信我不知道，让我回去问你。
　　 后来我终于知道BB是什么意思了。别人都叫你潘姐，老兵叫你二妈。我觉得是有道理的，因为你真的好啰嗦，跟妈妈一样，什么都管，什么都讲评。你特别温柔，那是我对你的第一印象。那个时候开始用智能机，你让我们打15分钟的电话。好多啊！因为以前用白电话一个才轮到3到5分钟，你每天都跟我们说很多事，几乎每天晚上都谈心，然后没有几天你就休假了，你走之前交代石班长，你走后发手机还是给我了打15分钟。你还答应我，在我生日那天会给我打电话祝我生日快乐。后来你走后，我度过一个没有班长管的生活，过得让我水生火热。那段日子好长啊！我好多次都快想不开了。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和石班长熟了。你休假回来又找我们谈心，你说总感觉我变了，不是你之前看到的那个样子的了，可是你说不出来哪里变了。你问我，你不在的那段日子发生了什么，我没有跟你说过。
　　 后来常利排长，敬婷婷班长和凤姐她们都回来了。我们班陷入了一种很惨的境地。就像深宫的感觉，每个人都是一个角色。常利排长是太后，你是正宫皇后，婷婷班长是贵妃，石班长是小主，两个老兵是嬷嬷，而我们四个新兵是丫鬟。
　　 我们不管是谁犯错，你都是把所有人都集合在你床边，问我们想法。那个时候我们好烦，总是在思想汇报里写，你还不如直接练我们，别讲评了。就像孙悟空遇到了唐僧。而且你总是让我们在你床边正思想，然后自己就开始装睡觉，我从来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有时候我已经去睡觉了，还会被叫醒，要嘛就是朱枫，要么就是凤姐犯错了，然后我迷迷糊糊起床，站在你床头，你会跟我说：华平妹子，你别怪我，问问你同年兵做了什么？那个时候我已经很习惯了。然后石班长总在旁边说：唉，可怜的华平姐。
　　 我记得有一个周天因为把衣服放在洗衣机里洗的事情。我们被集合讲评，你问我什么想法，我没回答。你让我站着，什么时候想好回答再找你说。我站在那里没有动，我不知道要说什么，于是我从早上十二点站到晚上的七点开班务会前。常利排长看着特别心疼，一直让我开口。婷婷班长还搀着我走动，也不知道那个时候怎么会那么用力的站，就跟拔军姿一样，好几个小时没有动一步，所以后来走不了了，整个手臂也是酸的。你说这一次你绝对不会让步，然后常利排长说：好了，老潘，你也没那么较劲，刘华平就是死心眼。她知道自己错了。不知道怎么开口！刘华平是吧！然后你问我是不是，常利排长说：还不快给你班长认错。我才终于开口说：班长，对不起。后来这件事就因为我开了个口就得到了原谅，印象中有好多次我都不愿意开口，然后很多次只有我服一次软就能得到班长的原谅。
　　 我感觉潘班长有洁癖，她的床从来不让别人碰，给她铺床的时候必须先去洗一下手，帮她晾衣服的时候必须要一下手。她还每天都得洗澡，而且总是从第一个洗到最后一个，那个时候真的是好烦她，因为如果早点回去就可以早点把衣服洗完，把事情做完，可是每次都得等到她洗完澡，时间都不够用。她总是在值班班长要吹熄灯哨的前一秒把衣服给我让我替她去晾衣服，然后晾完衣服我总是被值班班长抓，值班班长看到我，总说：刘华平，又是你！后来我每次去晾衣服的时候都会跟班长说我要被抓，记得去领我回来。你那个时候给你接水，每次都要等到水箱里的水是满格才能接，如果不是满格你就让我去二楼接。虽然别人都跟你说那个水是煮开过的，但你还是坚持要满格的水，所以给你接水也是一件特别麻烦的事。早上起来的时候我总是着急着给排长和你收床，忙都忙不过来，而这个时候凤姐总是选择拿着你的水杯去接水。不在。所以后来你总会说如果不是凤姐，都没有人想到要给你接水。可是我想，好啊，那就让凤姐来给你们收床，我去接水。为了让我们不至于那么忙，你规定以后除了排长每个人的床都自己收。
　　 有一段时间我跟朱枫老是被罚哨，每个领班员都教我要这样写，那样写。我快疯了，然后我直接跟我的领班员张琳班长说我不会登记。然后我听到张琳班长在水房跟潘班长说，潘姐，你们家刘华平不敢登记！娟班说，老潘你回去就跟她说让她大胆登，登错了不罚她。后来你问我是不是不敢登记了。我点头，你说：你放心登吧，出了事，我替你扛。
　　 刘婕班长在哨位上的时候告诉我说，你总在她们面前谈起我，她说我们班四个新兵你说的最多的就是我。她问我是不是觉得你很偏心？问我觉得你最喜欢谁？我说你应该是最喜欢凤姐。她说一般班长都会喜欢两种兵，一种是特别优秀，一种是特别会捣蛋的。而像我这种听话的是最容易被忽视的。她说可能你并不是最喜欢凤姐，而是把更多的心思花在她身上而已。
　　 你知道我喜欢娟班长，你总说去问娟班长一班还有没有空铺让我住过去一班。娟班长也开玩笑说有啊，去王姝欣的铺上。
　　 当兵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一个人可以那么微不足道，可以被踩得那么低，是你让我重新找回了该有的自尊。你说你知道很多人都会在厕所偷吃零食，你不想让我们变成那样。你说本来是个光明磊落的人，怎么能因为来当兵就变得偷偷摸摸，连颗糖果也要偷吃呢？你说我们什么时候想吃只要跟她申请，她都会同意。后来她给我们规定了一个吃零食的时间，中午吹午睡后十分钟和晚上熄灯半个小时时间可以吃零食。石班长说，一天下来已经过得很压抑了，这个时间段就让你们放松放松。你还允许我可以写小说，只要不影响正常工作。
　　 陆排听别人说我会写东西，叫我去找她，让我写一首诗，是一个小孩子的作业。你知道后帮我回绝了。说我还要上哨。指导员叫我去找她，你说肯定是让我做什么事，让我聪明点。你可以为了自己的兵不服从上级的安排。那个时候老班长在的时代，我以为班长就是我们的天，班长说的话才是最大的。后来老班长退伍以后，中队班长的传奇也到此为止了，班长也成为没有实权的班长了。
　　 我记得有一个晚上班里因为有事被集合讲评，第二天早上，我要上4——6，还要外出，你说，刘华平惨了，明天外出找个宾馆睡一天吧。石班长说，得了吧，让她出去看病都不肯，怎么会舍得花宾馆的钱。你说，那就买一杯豆浆在肯德基里坐一天吧。
　　 我在给石班长写小说，曾班长看到了，说我真没有良心，这样做对得起老潘吗？娟班问我怎么不给你写。后来石班长带新去了，凤姐也去了六班，你坚持不让某老兵进我们班门。你说这是为了我们好，那个时候我很奇怪，那个老兵看起来挺温柔，挺好的。你说你跟她一个班过，知道她是个怎样的人。后来没办法她还是来我们班了，你开始什么都不管了，把权利交给了丽霞班长。那个时候我好难过啊。班里就剩我跟朱枫两个新兵了，我们有四个老兵，两个班长。
　　 那个时候你因为二练习耳鸣一直听不见，要在班里挂点滴，我只能在那个时候看到石班长。
　　 因为石班长去带新了，我的心情特别不好，总是一个人生闷气，那次等级评定，要大检查卫生，你在蹭凳子腿，班里的老兵都说有事走开了，朱枫上哨去了，我一个人和你干活，我抱怨说怎么感觉我们班每次吃饭的时候人都是坐满的，但是干活的时候就没有人了。你开玩笑说我真可怜，不应该在你的班里，我有些情绪说我也不想啊。其实那个时候是因为觉得老兵好过分。然后你突然就沉下脸说以后我们班没有新兵，你只带着老兵过，然后我看到你流眼泪了，那个时候好恨自己，觉得自己好罪恶，伤了你的心，却连一句对不起也说不出口。
　　 后来我们搬到了二楼小屋，好小的屋子，我觉得好压抑，床离你好近，感觉在你的眼皮底下，呼吸都能被你听见。
　　 有一天下哨在哨兵休息，大队长突然来了，然后枝姿排长让我们去楼上新兵连休息。把门反锁，然后我们睡过头，一个下午都没有出现，其实那个时候我已经醒过来了，只是我难得跟石班长待在一起，不想离开。而且领班员，还有其他人都睡死过去了，我也就豁出去什么都不管了。
　　 后来回班里的时候你也没有问我，然后撑床单的时候老兵的那张床单一直撑不展，你让我重新撑，我有些情绪，你很生气。那天晚上你没让我自由活动，让我在你床头蹲着，那一天穿着常服高跟鞋。然后你对赵曼说你们玩吧，赵曼说班长我们不玩，你说没事，你们过来一起蹲着，一边玩手机。一直蹲到我跟阿珍去上哨，你说班里的人都不准睡觉，等我回来继续跟我蹲着。我打算不服软。你让蹲就蹲，可是很讨厌你每次都要拉上别人。
　　 后来下哨回来推开班门，我看到赵曼她们打算爬起来蹲，我连忙蹲在你床头说，班长，我错了，你说：嗯，回去睡吧。我愣在那里。第一次这么容易，这么早你就让我回去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