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队花(小说)
那个冬天的晚上,我和亚恋在上东门哨。我跟亚恋说,明天美竹老兵就要走了。美竹老兵是公认的美女,长得有点像周冬雨,又有点像王珞丹,但又比她们更美,她很温柔,有一双迷人的小眼睛。她跳的中国风,让人为之倾倒。让人惊叹,只想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她和葛卓老兵跳的“同行”,让人落泪两行,心中留下感伤。如果说烨华是人间难得的一美女,那么美竹老兵则是属于天上的仙女。而就是这样最美丽的老兵,却要提前退伍回去了。我跟亚恋说,老兵明天就要走了。亚恋说:“哈哈,美竹老兵走后,我就是队花了。”我惊讶的看着她,笑个不停,回去把这个笑话告诉了班长,从此亚恋就成为我们口中的队花。但不知道怎么传的,有一次娟班长看到我,竟然说美竹走了,你开心吧,成为最美老兵了!我很无奈,明明亚恋才是队花啊!
亚恋跟凤姐一样,是我们这批兵里最神的二人。但又跟我和林芳一样,她们彼此都神却又彼此都嫌弃着。亚恋总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在部队那样的环境里,她永远独立旗帜。永远不计后果。总是挑战权威,总是追求民主和公平。她讨厌部队的规矩,改变不了,却又不安于现状。对于她来说部队就是牢笼,她渴望的自由却是遥不可及。她总是用她的世界观去诠释这个世界,像个局外人,笑话别人看不穿。她总觉得自己追求的是灵魂至上的东西,没有人都够到她的高度。
她其实就像个长不大的小孩,偶尔发言,好像是在吸引别人的注意。她总说一句无所谓,好像整个世界都与她无关,可是我知道她对什么都很在乎。总是一副无所谓,只是为了掩盖那脆弱,敏感的自尊心。
别人总爱称她周大神。她爱给人算命,却又总是说一点点,好像天机不可泄露一样。我班长说,她说的那些可以套在每个人身上用。她做事神神叨叨,很跳。新兵连的时候,一班有个蔡秒摔,二班有个蒋秒哭,三班有个温秒困,四班则有个周秒跳。部队形容一个人很不老实,总是会说这个人很跳。亚恋就是那种不安分守己的人。
从新兵连的时候开始四班的人总是因为她被练,而她又总是不服。到了后来下连,她在四班,我在三班隔壁班。她也跟凤姐一样东西被班长清空出去了,放在三班与四班门口的中间位置,从那走过的人总会问,这是蒋海凤的,还是周亚恋的?不过她比凤姐幸运,凤姐被赶出的时候,每天晚上都换地方睡。而亚恋被赶出去的时候,被队长收留了,队长让亚恋去她屋里同住。与其说队长想给亚恋做思想工作,倒不如说队长快被亚恋给洗脑了。
那个时候的四班,潘曦下了后勤,王佳欣去了支队,亚恋去了队长屋。班里的新兵就剩我可怜的大红。我班长总对我和朱枫说,你们还是幸福的,你看四班就剩李永红一个新兵了,你们俩就知足吧!
而亚恋从来都不会回去帮永红,那个时候队长看到龚婷班长一个人在收水房,问她你们班的新兵去哪了?龚婷班长说就剩一个李永红在收班了,队长说,周亚恋不是说回去帮李永红打扫卫生了吗?亚恋就是这样每天以回去帮永红为借口离开队长的视线,却找不见人。
我不知道有一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情,总之听到了一声惨叫,亚恋跑出了营门,后来被找回。那个时候都担心她当逃兵。她在上自卫哨的时候总是上着上着就找不到人了,我当时在自卫哨桌上的纸上还看到队长让哨兵往后传的一段话:每班查哨干部查完哨都得去查周亚恋的铺,看她在不在。
亚恋是个文艺女青年,是个诗人,即兴成诗。她的文采出众,我自叹不如。她只有在文字里才能找到自己的灵魂。她是个不合群的独立体。喜欢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
她从来都是对事不对人,也从来都不怕任何人,我记得有一次我班长已经快退伍了,我们班水房卫生收完了,我们班长在门口守着怕别人踩脏。可是她硬要冲进去,我班长自然是不肯,别说她一个新兵了,就算其他班长,我班长也是不会放她进去的。然后她就跟我班长在水房吵架了。我听说了这件事情,第二天就去找她了,我说老班长她们都快退伍了,你怎么能这样呢?她说:没想到你事这样的人!我一直以为你跟别人不一样!听她这样说我有些凌乱,后来我跟别人说起这件事情,别人告诉,她也跟别人说过这一句:“原来你是这样的人,我以为你跟别人不一样!”
刘婕班长她们退伍后,中队似乎就没人管得住她了,她分在二班,从来不怕郑诚班长,郑诚班长生气要扔她东西的时候,她也会把郑诚班长的东西给扔掉,而且还会很有道理说谁叫她先扔我东西的?
亚恋很爱犯花痴,在上东门哨那会她看到一个胖胖的监管,她总说他好可爱,要去问微信号,我总说她有病。夜晚上哨电台里传来男兵鬼哭狼嗷的声音。我听到这样的对话:
某某哨,你后面有鬼在看着你?
鬼不是在你那边吗?你看,就在你后面!
这个时候亚恋拿起电台开始呼:鬼过来这里了。怎么办?好害怕!
我当时就被雷到了,亚恋跟我说她要打电话告诉网查,男兵装鬼吓她,她现在很害怕不敢上哨。她说完就真的要过去打电话,被我拦住了。她上哨的时候总是不好好站,一直摸着头,动动这,动动那,在摄像头底下,我跟她说,你别动了。待会网查要打电话讲评了。我们两个人一班哨通常是一句话都不说,因为没有共同语言,可是夜晚的东门哨,关在小屋子里吹着空调,开着热风,特别容易犯困,为了不犯困,我只好站在门外岗台上。然后我说她上哨老动,她居然说我上哨还老跑。实在是很无语。
我每次叫哨回来,她都很开心,我说你是不是趁我不在的时候打电话了。她说没有,是大队长打电话问副哨去哪了?说以后叫哨不能太长时间,我看了一下时间,规定是最长十分钟回来的,我只用了七分钟,怎么就长了。我知道她在忽悠我。
有一次交接哨,我的下班哨兵看到我这班哨的网查是某某班长,她说啊,你们网查怎么是那个班长啊?他特别好。后来上哨的时候,亚恋就给我们网查打电话说,你有没有女朋友啊?你是哪里人?我的下班哨哨兵说你长得好帅!后来网查班长都不好意思了,问她下班哨哨兵是谁,她说你待会接哨的时候就可以看到了!
那个时候大院在施工,每天晚上很晚还特别吵,我跟亚恋说,怎么每次他们十一点就开始开工,还让不让人睡觉,然后刚好有运土的车要过去,亚恋说,你别开门,然后她就过去找那个司机说,你们每天晚上都这么晚,别人怎么休息啊!后来那司机掉头从五中队那拐过去了,那天晚上,奇迹般的大院停止了声音,我开始膜拜起她了。
亚恋总是不按常理出牌,她总是杵在自卫哨,从来都没有好好站过,队长查看她们上哨的监控,曾这样说过,用快进在看周亚恋上哨就跟在看跳舞一样,没有停过。两个小时一班哨,甚至有一个半小时都是不在的。
亚恋在中队负责养豆豆,豆豆是条狗,别人都说豆豆像个落魄的公主,队长总是让她把豆豆关起来,可是她总是把豆豆放出来,她说豆豆也要自由,关在那里会关坏的!然后豆豆就这样给她带回了种。中队的人不能单奔,可是她任何时候都在单奔,一个人走,一个人喂狗,别人围着营区转,她围着狗窝转。她觉得狗是最忠实的朋友。
她会跳鬼步,但其实就只会那一小段,然后每次别人在台上跳的时候,我们都会起哄叫亚恋,然后她叫会上去,跳那么一段,然后又下来,那一段舞,用了两年。几乎每次晚会都用得上。
她一直都想离开那个地方,追求她的自由。卸衔的时候,连大队长都哭了,而唯独我们两个没有流眼泪。很平静,也许是因为这一刻,她等了很久了,也许是因为这个场景在我脑海里出现过很多次,我早就做好了准备。后来终于退伍了,我们同坐一辆高铁,不是同一节车厢,我去找石班长的时候在另一节车厢里遇到了她,她抱着我有些伤感说,才分开这么一会,好像有点开始难过了。
在厦门的时候我在找工作,她放弃了读书的机会,找了一份网络编辑的工作,还一直让我去陪她,其实她只待一个月就要回去考试,我说难道你为了让我陪你一个月,就要牺牲我的工作?那你走后我怎么办?而且我知道我要是去做网络编辑会把自己饿死,当作家只是梦想而已,想想就好,写作只能当副业。她总是说她无聊让我去陪她,那次我过去她那,忘记带充电线,又没有钥匙,所以要回去,她说她楼下肯定有人有,我说那你帮我去借,她说你自己去,我说你房间还没网?她说让隔壁分享wifi,我说你不会又让我过去问吧?后来她还是经常让我过去找她,她说这里可以煮东西,我不挑食的,你煮什么,我就吃什么?
两年的时光,亚恋是一直保持最初那个自我的人,这样的人能在部队生存,不被洗脑同化,真是个神一样的奇迹。她还是一如既往按照自己的想法走自己的路。特立独行,我说亚恋,你走了中队的队花会变成谁?
长不大的孩子,希望你独立独行的路能够一帆风顺!希望八十年后的战友会,你还是那个耀眼的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