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立华，人生非常短暂，你不要这样苦着自己，有个人想一辈子疼你。”大背头搂着怀里的女人，轻轻拢着她额前的卷发，“我等了你这么多年，我们也该享受人生爱情了。”
　　 “一辈子都这样过了。他过他的，我过我的。”王立华烦烦地说。
　　 “崔海龙的女人知道了徐德安没有离婚就和她在一起，都快气疯了。这件事在广场附近那是人人皆知。他下棋心不在焉，说明在乎那个女人。我想，他应该很快找你谈话了。”大背头紧了紧怀里的女人，吻着她亮亮的额，“这次互相解脱。乖！你答应他，然后我们一起去尼泊尔度假。”
　　 “他没有女人的时候，跪着求我。现在有了女人找我离婚。我要让他净身出门。”王立华眼睛露出一道复杂的光，伸手勾住大背头的脖子。两个人在沙发上一阵热吻，大背头一句句喊着“宝贝”，抱着女人一脚踢开了卧室的门。
　　 天亮的时候徐德安狠狠地把半截烟摁进烟灰缸。他披一件枣红色夹克，意气风发地出发了，向着太阳向着开发区的高档小区御宫胜景出发了。他这次是要站着说话，而且准备答应一切条件去离婚。
　　 当时王立华正和女儿在沙发上看电视。徐德安走进来犹豫了一下，很快镇定地走过去，坐在对面的沙发上说：“我今天是来解决我们之间的事情……这么多年彼此都累，不如放手。”
　　 “放手？你以前怎么死乞白赖不放手？现在有了小三了，你要放手，你想得美！”
　　 “爸，你以前为了我不愿离婚，现在你都当爷爷了，你要离婚啊？为了一个小三，你让人笑掉大牙了！”女儿穿着睡衣，一惊一乍地喊。
　　 “你小三小三的像什么话？我这么多年过得是人过的日子吗？你妈一直瞧不上我，分居了五年，我提出提婚这个你都不能理解吗？”他第一次发飙了，站起来对着女儿吼，“我有追求幸福的权力！”
　　 “你这么多年就没有追求幸福的权力吗？是谁躲在我们的家的屋檐下不肯放手？”王立华直视这对面的男人，眼睛里射着鄙视的光。
　　 徐德安躲着王立华的目光，倒出来一肚子怨气：“你人五人六风风光光，我过着鬼一样的生活。我他妈受够了！”
　　 “还是那样，你过你的我过我的。”
　　 “我今天是来找你离婚的。”徐德安听到王立华不肯离婚，着急了。
　　 “离婚可以。你因为小三和我离婚，必须净身出门！”王立华站起身，声音斩钉截铁。
　　 徐德安掏出钥匙，啪地拍在茶几上，扬长而去。
　　 王立华拿着绿色的小本本走出民政局，一辆黑色的丰田车等着她。她把皮包投进大背头的怀里，撒娇地说：“林峰，我们什么时候去尼泊尔？”
　　 “我已经订好了机票。”林峰拨弄了一下齐整整的头发，“我还要送你一份大礼。”
　　
　　 五
　　 徐德安意气风发地拿到了离婚证，学着儿子的样子买了一束玫瑰，使劲敲打着于小素的防盗门喊着：“小素，小素，我离婚了。”他不知疲倦地敲着，还是没有敲开于小素的门。玫瑰花蔫了，徐德安的脸色和兴致也蔫了的那天，他看到崔梅梅拉着皮箱回来了。
　　 崔梅梅把徐叔叔带进了家，于小素看到这个男人，厌恶地转过身，背对着他，手指着门：“让他走，一辈子不要进咱家的门。”
　　 “小素，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徐德安把离婚证举到于小素的面前，激动地说，“以前是我错了。这次我是为你离婚的。”
　　 “要不是你女儿羞辱我，你准备骗我多久？”于小素憔悴的脸上像是刚经历过一场瓢泼大雨，“你是不是觉得脚踏两只船的感觉不错呀？”
　　 “小素，你原谅我吧！现在我为了你净身出门，为了你而离婚。我们重新开始吧！”徐德安的道歉轻车熟路。他想起这是自己一生的家常便饭，给那个女人道歉，又开始给这个女人道歉，心里难受得就像几个沙袋子堵不住汹涌的洪水。他还是使劲地压抑着。
　　 “骗子。你家人骂我是小三，我心已经死了。”于小素转身走进卧室，丢下一句声嘶力竭，“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徐德荣冲到卧室门前，轻轻地拍着门：“小素，我是为你离婚的。”
　　 “你少拿离婚来绑架我！你准备骗我多久？我恨死这种吃着碗里瞅着锅里的男人，你给我走！”徐德安站在客厅里，看着手中绿色的小本本。小素不能原谅自己，王立华像丢垃圾一样的抛弃自己，徐德安从没有过的失败。他看到墙上的遗像，崔海龙正朝着自己微笑。他冲上去用力扯下镜框，使劲摔在地上。崔海龙的笑容立刻成了两半。
　　 崔梅梅从两个人的吵闹中一切都明白了，她站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做。看到徐德安把父亲的遗照摔在地上，被他这种突然的举动怔住了。她缓过神后立刻冲上去和徐德安厮打，哭喊着：“你为什么摔烂我爸爸？”徐德安一把推开梅梅，梅梅一屁股坐在崔海龙遗像的残骸上。高跟鞋使她几次都不能站起来。崔梅梅抱着爸爸的遗像放声大哭。
　　 徐德安不过瘾，从墙柜上取出崔海龙生前的荣誉证和一些书籍，一边撕一边抛，地上和空中满屋子狼藉。于小素听到惊天响声从卧室里跑出来，揪住他的衣服与他厮打。被徐德安一巴掌打在脑门上。她一个趔趄，连同衣柜旁边的绿萝一起翻倒在地。徐德安瞪着血红的眼睛，指着她骂道：“你就是忘不了这个死鬼，才不肯跟我结婚。我为你净身出门，你心里却没有我，只有他！”
　　 于小素想站起来，徐德安冲过去一脚踹在她的腿上。于小素骨质增生的腿一软，一屁股又坐在地上。
　　 “我是为你而离婚的，你必须和我结婚。”
　　 “你做梦，我不会嫁给你这个恶魔。”
　　 徐德安抹了一把头上的汗，脱掉外衣，气喘吁吁躺在沙发上，挑战似的看着母女俩抱着崔海龙的遗像嚎啕大哭。
　　 崔梅梅拨打了110求救电话。
　　
　　 六
　　 徐德安从黄陵派出所出来，阳光正照在头顶，他眯着眼睛，光线刺激得他看不清面的路，只有飞速疾驶过的车流闪烁着明晃晃的光。他记不清民警劝说的什么，也不知道往哪个方向走，一个人沿着人行道漫无目的。
　　 终于找到了一个家庭宾馆，一晚上四十块钱。他后悔不该把幸福小区的那串钥匙拍在桌上。那套房子争取下来多好。躺在雪白的床单上，徐德安总想起病人。他没病却躺在病人住的床单上，觉得自己简直病了一样。他睡不着，头脑里嗡嗡嗡的虫子在飞，让他难得片刻的宁静。他后悔自己不该那么冲动，至少让于小素受到的羞辱得到缓解和释放。后悔不该那么果断地净身出门，把便宜留给王立华，自己搞得无家可归。
　　 晚上，徐德安不自觉地踱步到象棋摊前面，还离老远，魏老板就看到他喊道：“哎呀，老粘，你这几天没来，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他不知道除了于小素，还有什么叫好消息。他咧了一下嘴，表示自己在笑。
　　 魏耀庭拉过来一个年轻人，到徐德安跟前说：“老粘，郭小星想拜你为师。你好好教教他。”
　　 郭小星立刻递上两瓶汾酒一条芙蓉王：“师傅，我想跟你学下棋。”
　　 老魏特意在里屋给他们师徒二人准备了桌子，徐德安轻轻呼出一口气：“你看，这个车要早点出来，占据有利地势。每一个棋子都是自己的宝，不要轻易放手，至少要看到前面四五步没有伏兵，才能放下。”
　　 “当然嘛，这棋路不是一成不变的，要根据情势的变化及时调整。一着不慎，就会全盘皆输。”
　　 一连五天，郭小星早早就到了棋牌馆，给师傅沏好一杯茶。徐德安给于小素打了几次电话都是“您拨打的用户忙。”他意识到自己的冲动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结局，他买了一枚戒指，写一封真诚的道歉信，回到了熟悉的小区。
　　 在门口，他惊奇地发现一男两女用钥匙打开了于小素的门，其中男人手里拿着一张大白纸，上面写着“此房出售，电话130***”。他赶紧走上前拉着走在后边男人说：“你们怎么会有这里的钥匙？你们是什么人？”
　　 “我是红玉中介。房主委托我处理这套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