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告密者是怎样炼成的
周三一大早,刚进办公室,就从天上掉下了一块大馅饼。校办主任笑嘻嘻的走进来:“各位,各位,大家辛苦了,周五晚上校长请大家吃饭。”
“好呐!谢谢,谢谢!”
“啪啪啪——”一阵呱唧呱唧。
主任刚走,十几只眼珠子亮了起来。
“校长这回咋的突然开恩了?”
“为什么请我们?好像我们办公室最近也没啥突出的啊?再说,现在上面查得这么紧,谁还敢大吃大喝?”
“太阳从西边出了,是不是又要给我们加派什么新的任务?”
“该不是鸿门宴吧?”我小声嘀咕了一句。
“嘘——”
…………
忐忑不安地过了两天,终于到了周五。
晚上六点半,“一家亲”餐馆205号包间里热气腾腾,觥筹交错。酒过三循,菜过五味,校长架不住殷勤劝敬,已经喝得满面红光,舌头发硬。“呃,呃,大家这一阵子加班很辛苦……很辛苦……我自掏腰包……好心好意请……请你们吃顿饭,怎么有人说是鸿门宴?……”
饭桌上顿时像一锅沸水结了冰似的突然静下来。我的筷子停在半路又缩了回去,大伙面面相觑,非常尴尬。半晌,还是坐在校长身边的老关反应快:“哈哈哈,没有的事,没有的事,校长跟大伙开玩笑呢。来来来,喝酒喝酒……”“干,干……”一只只酒杯触电似的纷纷举了起来,总算暂时把场面搪了过去。
“哈哈……哈哈……”校长的脸红得像煮熟的龙虾,得意地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别……别以为我啥都不知道,我这……这里视频……录音……都有哦……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还用手指着我的鼻子说,“你要不要……听听……哈哈哈……”
我连忙陪着笑脸:“呵呵,我知道校长批评我是因为酒还没喝好,来,我再敬您一杯。”实际上我心里又惊又怒,这叫什么事儿?吃顿饭简直他娘的变成审讯犯人了。
这个周末过得真郁闷,星期一刚上班,办公室里又嘀咕起来。
“真缺德,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什么东西?居然还用视频录音去告密?”
“路边说话,草中有人;小人难防啊,小人……”
“间谍无处不在,太可怕了。”
“怎么会这样呢,我们不就是发发牢骚开开玩笑嘛?真是的……太过分了,太可怕,怎么跟文革似的……”
“算了算了,人心隔肚皮,大家都别提了,赶快准备上课,免得有人又去打小报告。”我嘴上这么说,心里恨死了哪个告密者,心想要是让我逮住了,非叫他臭名远扬不可。说实在话,办公室就这十来号人,平时还算彼此相能,好像也没什么大的矛盾,看谁都不像这号人,这回倒好,弄得人人自危,看谁都像克格勃中情局似的。
带着一肚子气进了教室,我一抬眼就看见一只饮料瓶横躺在讲台桌上,残存的饮料流得满桌都是,值日生似乎有意没把它擦掉,等着老师来“欣赏”。
“谁干的?”无人答应,教室里静得似乎只剩下空气。
“谁干的?自己上来擦掉!”还是无人回应。
“班长站起来!”一个高个子男生怯生生的站了起来。
“你知道谁弄的?”
“老师,我……我来的有点迟……真的不知道谁干的……”说着赶忙从教室后面找了块抹布,跑上来擦干了讲台。
“好啊,你们大家都想做老好人,不敢揭发是吧?那上课就先停一下,每个人拿出一张纸条,给我写!我就不相信这事是外星人偷偷溜进来干的!”
学生们一个个低着头,无精打采地拿出草稿纸,很快写好,一个个折好交到讲台上。
这堂课沉闷得像冬天的墓园,连我自己都觉得乏味。
回到办公室,我一张一张地打开纸条,内容基本上千篇一律:“老师,我真的没看见”,“老师,我当时正做作业,没注意”,“老师,我上课前一分钟才进来”……我心里很失望,也很窝火:“这帮家伙,小小年纪,一个比一个滑头。”突然,我眼前一亮,有张纸条上写着:“老师,我知道是谁干的,课后告诉你。”
中午,我正在办公桌前打瞌睡,一个瘦瘦的男生悄悄地进来,凑近我耳边低声说:“老师,早上那事我知道是谁弄的。”
“谁?”
“王磊。他故意弄脏了讲台桌,还说老师上课太辛苦,让他喝点饮料……”
“唔,好的,很好,很好,以后班级有什么事多向老师反映、反映……”我一下子对这个男孩有了好感。说实话,我平时真的没怎么关注过他,因为他不仅其貌不扬,而且向来闷声不响的,成绩也不出众。
没想到,他突然跟我说:“老师,这回各班推荐学生会干部,我很想……”我异样的看了他一眼,笑着说:“好,好,好好努力,这件事我一定会考虑的。”
“谢谢老师!谢谢老师!”他快乐得像一只叼着一根骨头的小狗,屁颠屁颠地跑了。
瘦男生走后,坐在前面的老关突然转过身来,意味深长的对我说:“你呀,将来肯定也能当校长。”
我愕然:“为什么?”
老关诡秘地笑而不答,我突然醒悟,“哈哈哈”“哈哈哈”我俩四目相对,一齐大笑起来。
过了几天,校长突然叫我到他办公室去一趟。听口气,好像不是什么好事。
我惴惴不安地来到校长室,校长正在打电话,抬手指指对面的沙发,示意我坐下。我坐在那儿心里七上八下的,可是他的电话却一直说个不停。
好不容易等到电话结束,才斜瞥了我一眼,瓮声瓮气地说:“你以后能不能别在课堂上信口开河?”
我有点摸不着头脑:“校长,我没说什么啊?”
“还没说什么?自己好好想想,最近上课有没有说些不该说的?学生都告到教育局了!”
“什么?”
我绞尽脑汁,终于想起来了,几天前在课堂上不知怎的谈起本地报纸上的一则新闻,说是为了城市的文明,城管队员是风雨无阻、起早摸黑地辛苦加班。我随口调侃了一句:该不是为了贴单罚款吧?
我的妈呀,难道就为这个?
我突然产生了一丝恐惧感,后脊梁一阵一阵地冒出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