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风恋】婆媳怨(小说)
十一
天总是阴沉着的脸,老憨和憨嫂骑着三轮车,从派出所还没到家,就开始哗哗啦啦地下起了雨,等到了家,上下都淋透了,还没下车,就不住地打喷嚏。
伟笑开着汽车早就到家了,他们钻到房间里,没有出来。
老憨顾不得吃药,打着喷嚏,咳嗽着,给儿子的大舅马明、翠花的大舅龙腾、翠花的干爸张伟、伟笑的干爸孟超、伟笑的姑父孟半金逐个打了电话,请他们过来。
趁着等人的时间,老憨和憨嫂忙着换掉身上滴着水的衣服,刚从屋内出来,龙腾就站在门口了。不久,几个人相继到来。
老憨忙着让座,递烟,倒水,趁机会,小声地向几个人介绍了情况。龙腾问道:“你让我们过来,希望达到啥目的?”
老憨说道:“伟军要求伟笑必须搬出他的家,并包赔全部损失!”
张伟和孟超说道:“要么让翠花和伟笑出来,问问他们的想法!”
憨嫂去叫,门紧关着,拍门叫门,没人应;老憨也过来,叫门,门开了,伟笑站在门口,瓮声瓮气地问道:“干啥?”
“你干爸、姑父和大舅都来了,你和翠花出来一趟吧!”老憨心虚地说道。
伟笑说道:“嗯,等会!”
不一会,伟笑扶着翠花走出了房间。
憨嫂见到,忙把自己的椅子搬过来让她坐;翠花看都没看,向着伟笑说道:“把房内的椅子搬来我坐!”
伟笑应了一声,慌忙小跑着进了房间,搬来了一把小椅子,放在她身边,然后扶着她,慢吞吞地坐下来。
大舅马明清了清嗓子说道:“翠花,事情我们也都知道了,伟军的意思你和伟笑也清楚……”
翠花抢着说道:“大舅,这件事儿既然出现了,我为啥要这么做,你们清楚吗?”
姑父孟半金说道:“我们也想听听你的想法!”
翠花双手捂在腰部,说道:“我怀孕了,让我妈到芜湖帮忙照顾两天,可就是不去,才让我劳累过度,丢了孩子!我丢了孩子,大出血,差点死了,有谁可怜可怜我啊!我刚出院,正需要人可怜照顾的时候,他们不打招呼,连夜走了,一个到上海,一个回了家……”
“不是说了吗?要不是梅香快生了,我能去上海吗?”憨嫂忍不住辩解道。
翠花怒目向着憨嫂:“我不想听到你说话!”
憨嫂满面羞红,低着头,不敢说话,静静地听着。
翠花向着憨嫂道:“你到上海伺候伟军的老婆生产,都快月把了吧?她生了吗?爸回家收麦,麦收了吗?我问你们,我的命还不如你的麦子重要吗?”
老憨忍不住抗声道:“这几年我们为了你们忙里忙外,累死累活,还不够吗?当父母的,也只能这样吧!再者说这些年为了盖房子,娶媳妇,冒了不少钱,因为给你们帮工,没法出去打工,欠的钱始终没法还,你还想咋样啊?”
“冒钱没冒在俺身上,是为了给伟军盖房子,娶媳妇,与我们何干?”翠花说道。
“你也承认这是伟军的房子吗?”老憨道。
“这房子也有我的份儿!盖这房子,我们也掏了钱,我给你拿了一万五,对吧?”翠花绷着脸,冷冷地问道。
老憨急了:“那一万五是你们给的工钱,与这房子啥关系?”
憨嫂也急了:“那不是给的工资吗?”
“嗬嗬嗬——”翠花笑得很刺耳,“工资,父母给儿子帮帮工,还得付工资吗?要是你们不承认是伟笑的父母,到老了,不需要问你们的事儿,那就算给你们的工资啦!”
“可是……”憨嫂真的急红了眼,“翠花,结婚时,我们不是也给你们盖了三间楼房吗?还有大院……”
翠花撇着嘴:“为啥我们是两层的,伟军的是三层的,这里洗澡间,太阳能,啥都有,而我们的没有,这是一样吗?”
老憨说道:“翠花,你们六年前结的婚,伟军是去年结的婚,差了五年,咋还……”
“我们不管,手心手背都是肉,要一样都一样!”翠花应声硬气地说道。
大舅马明忍不住说道:“你们光在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打转转,请我们来的目的是啥?不是解决眼下的问题吗?”
老憨和憨嫂不说了,低着头。
马明说道:“翠花,伟军的意思,你们要搬出这里,还要包赔他的损失,你和伟笑有啥意见?”
翠花毫不犹豫地说道:“我们不搬,也决不包赔他的啥损失,这是我的房子,想砸就砸,谁也管不住!本来是家务事儿,他们不是三番五次地报了警吗?就让警察给处理吧!谁都没办法处理好我们的事儿!”
孟半金问道:“翠花,你这样也不行啊!要是打官司,对你没啥好处的!”
“啥结果我等着,要我陪东西,除非我死了!”翠花态度强硬地说道。
“要是这样,我们也没办法调解了!”孟半金道。
“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儿,你们还报了警!自从报了警,谁也没办法调解的!”翠花说着话,把手伸给了伟笑,“我刀口疼得厉害,扶我回房休息吧!”
翠花回房了,大家很尴尬。面面相觑,束手无策。
沉默了一会,龙腾说道:“我看这件事儿也不是没有商量的余地!”
老憨和憨嫂急忙问道:“咋说啊?”
龙腾道:“为今之计,也只有牺牲老憨哥了。砸烂的东西就别让她包赔了,你找人把东西修理修理,花多少钱,你来掏。至于他们搬回家的事儿就有我和张伟负责,你们看,行不行?”
老憨优柔寡断,郁郁不乐地说道:“我哪有那么多钱啊?何况伟军已经说明,这个钱要是我认了,他就不认俺这个爸!”
憨嫂也悒悒不乐地说道:“俺们实在没钱,到现在还欠了十多万呢?”
龙腾笑道:“要是非让翠花出钱的话,这件事儿很难办!她恼你们报了警!”
张伟也说道:“没钱可以借嘛!钱是你掏的,不和伟军说,不就行了!”
“她打伟军,伟军报的警,可不是俺们报的哦!”憨嫂忙道。
“不管咋说,俺没钱,这个钱俺也拿不起!——天底下还有不透风的墙吗?”老憨颓然道。
“要是这样说,俺们也无话可说了!各执一词,公说公的理,婆说婆的理,这事儿谁也弄不清!”龙腾和张伟生气地说着,站起来要走。
老憨忙说道:“别,不管咋说,先吃过饭再说!”
憨嫂一边到厨房端菜,一边说道:“都准备好了,光顾得说话了,——我去端来!”
龙腾和张伟坚持要走,老憨搓着手,无奈地说道:“咋好意思,咋好意思啊!”
当憨嫂端来菜,只看到马明和孟半金,问道:“真走了!”
老憨难过地点着头:“嗯,走了!”
十二
憨嫂招呼马明和孟半金入座,起身到附近的桌子上,拿过几瓶啤酒,又拿瓶白酒,拧开了盖,递给老憨:“跟咱哥和军姑父喝两杯!”
老憨应声接过酒瓶,杯里斟满了酒,对憨嫂道:“去喊伟笑和翠花过来吃饭吧!”
憨嫂去叫门,伟笑开门,憨嫂说道:“翠花,伟笑,过来吃饭吧!”
伟笑说道:“好,就过去!”
憨嫂回来,刚坐下,伟笑过来了,还没坐下,翠花也出来了,走到桌边,瞥了一眼餐桌。几个人同声招呼她。她冷冷地说道:“刚才你们的话我都听到了!要是让我回去,出钱,门都没有!”
憨嫂哀求说道:“翠花,看在我和你爸为你带小杰,为你帮了几年工的份上,你能不能别闹了,行吗?东西是你砸的吧?你出多少都行,只要你搬出这个家……”
翠花手指憨嫂,歇斯底里地叫道:“我不能听到你说话,我一毛钱也不拿!”
憨嫂恼她:“俺说啥了!我们给你带孩子,帮你打工,没有功劳可有苦劳啊,你犯得着这样对俺们吗?”
“你也不是个啥好东西!在卫生院门口给我下跪,我的脸都被你丢完了!”翠花瞋目切齿,怒发冲冠,盛气凌人地指着憨嫂,一下子来到了她的跟前。
憨嫂站起来:“你口口声声让伟军给你认个错,你为啥还撵着打他,俺也是被你逼的!”
马明和孟半金忙劝道:“翠花,算了,要是不想吃,你就回房休息吧!”
翠花不理他们,一指点到憨嫂的脸上,尖利地指甲划破了憨嫂的脸,鲜血很快从创口中渗出来,骂道:“既然你不把我当成媳妇,我也没你这个老的,今晚上,我就是要出出这些天来心里的恶气!”
翠花像个怒目金刚,吓得憨嫂直发抖。
憨嫂一边躲往一边挪,虚弱地问道:“你要干啥?”
“我要干啥,你说我要干啥?”翠花右手骤然向着憨嫂的脸上打过来,左脚猛地向着憨嫂的右腿上就踢。
“别打了!”老憨吓得魂不附体,战战兢兢地吆喝。
马明和孟半金慌忙站起来,大声喊道:“翠花,别打了,有话好说!”
伟笑站在当场,只是发愣。
“我和她没啥好说的!”翠花说着,强壮的身体向着憨嫂扑去。
憨嫂和翠花身材相仿,体力都好。当然翠花前段时间身体不好,但要是和五十多岁的憨嫂相比,还是占上风了。这会儿,她哪里还有丝毫病人的模样,憨嫂虽然躲过了她的上下一起的攻击,但退得很仓促,一个不慎,被身边的椅子绊了一下,一下子摔倒在地上。
翠花可不是饶人的善茬,右脚飞快地铲在憨嫂的小腿上,憨嫂疼得汗珠子都下来了,憨嫂要爬起来,翠花又一下子扑在她身上,把她死命地压住,双手薅住她的头发不丢。
憨嫂也被激出了怒气,虽然先前还有所顾虑,翠花玩命地羞辱她,也忘却了婆子的身份,右手照着翠花的脸上就是一推,指甲划破了翠花的额头。趁着她吃疼,一只手摸前额之际,憨嫂来个咸鱼大翻身,把翠花翻在地上,扬起拳头,正要下落。翠花嗷嗷大骂道:“你个老屄壳子,我和你拼了!”
翠花发疯似的双手向着憨嫂身上招呼,伟笑这会仿佛刚刚缓过神来,一面把憨嫂拉起来,一面说:“妈,你这是干啥啊?”
翠花得住了机会,岂能轻易放过,趁着伟笑拉起憨嫂的刹那,双手左右开弓,狂扇了憨嫂三四个大嘴巴。
老憨气得要疯了,扯着嗓子吼道:“别再打了——”
可是谁还能听得进他的话呢?
“你们,你们简直不想让我活了啊!”老憨急得团团转,不住声地叨咕着。双手拎起一把椅子,向着水泥地上猛地砸去,随着一声震耳巨响,一把好端端的椅子,摔得稀碎。众人愕然之间,猛地抓住桌上的一个啤酒瓶,照着自己的头上砸下来,还有气无力地说道:“好了,还是死了干净!”
老憨的头上鲜血模糊,摇了两摇,晃了两晃,向着地上倒下去,马明和孟半金急忙上前扶住他,孟半金嘴里急喊道:“哥,你没事儿吧!”
憨嫂双手摸着火辣辣的脸颊,热泪像泉水似的往外涌,她肝肠寸断,恨不得一头撞死在眼前。但看到老憨头上血肉模糊,顾不得自己,扑到跟前,痛得哭喊道:“军爸,你咋的啦?你醒醒啊!”
翠花一转身,一头扎进了房内;伟笑嘴里叫着“翠花”的名字,急忙撵了进去。大家正在舞弄老憨,只见翠花抱着小杰冲了出来,向着大门外飞跑而去。伟笑紧追其后,喊道:“翠花,你这是要干啥啊?”
留给他的只有黑夜中无穷无尽的寂静和潇潇的雨声。
伟笑在黑夜中站了一会,折身进屋,再出来,向着几个人说道:“闹啊,闹得家破人亡就好了!”
伟笑钻进了汽车,不顾大舅和姑父的叫喊,启动汽车,一头扎进了黑暗中,向着翠花去的方向奔去。
十三
老憨一瓶子也真够狠的,把自己砸得晕了过去,几个人喊叫拍打了半天,也没把他弄醒。便七手八脚地把他送到了卫生所,马医生问清了情况,建议赶快送到卫生院。到了卫生院,医生采取了急救措施,才把他弄醒了,可是由于那一砸,力量过猛,虽然不至于要命,但大脑还是受了程度不小的冲击伤害,不住院治疗,可能会导致轻微脑震荡,对今后的生活不利。
大家都劝他住院治疗,他脾气死犟,说道:“家都要快完蛋了,俺的命还值啥钱!就是死,也不住院!”
憨嫂哭着道:“军爸,不管咋样,都得先治好头,要是真得了脑震荡,今后咱家不真的完了吗?”
老憨呜咽道:“军妈,别劝俺了,还是回家吧!家中这摊子事儿不处理好,俺就是死也难瞑目,还是回家吧!这样才能心安理得地死吧!何况俺也死不了,皮外伤,放心吧!”
没办法,只得在马明和孟半金的帮助下,把老憨弄回了家,不过从卫生院带回了好多盐水和针剂,让马医生帮忙吊水。
一连三天,风在刮,雨没停。伟笑和翠花都没有进家,打手机也不接,只得委托孟半金和马明到春嫂家里问问。春嫂回答得很干脆:“嫁出去的女,泼出门的水,问不了她的事儿!活着给我个人,死了给我个坟儿!”
老憨和憨嫂像发了疯似的不停地拨打着伟笑的手机,直到第四天晚上,终于打通了,憨嫂哭着问道:“伟笑啊,你们在哪里啊?”
“妈,你还找我干嘛啊?你还有我这个儿子吗?”伟笑哽咽着。
“伟笑啊,你在哪里?”憨嫂更加悲伤地问道。
伟笑哽咽了:“这两天我到翠花的亲戚家找,没找到,晚上我就睡在车上!”
“她姐家妹家都没有吗?”
“没有,都说没见到她!”
“伟笑啊,你还是先回家吧!你也看到了,翠花把妈打恁么狠……妈挨了就挨了,你还是回家,咱把事儿说清楚吧!”憨嫂心如针扎,养个儿子,只认媳妇不认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