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荷塘“有奖金”征文】唐僧肉,抑或破窗子?(随笔)
一
有些东西,破坏很容易,建设太难。
城堡变为废墟,也许只需瞬间,可要在废墟上重建一座新的城堡,可能需要太多的时间、精力和物力。
城堡如此,一个民族和国家的文化和精神城堡何尝又不是如此?
我们常常重复犯一种低级的错误,拥有的时候不知道珍惜,直到失去了方懂得可贵,可惜后悔晚矣,徒留万千遗憾在内心。
要想毁灭一个民族,当然从毁灭它的文化开始,如果鲸吞不可能做到,那就像蚕吃桑叶一样慢慢地侵蚀,温水煮青蛙一样,让你在不知不觉当中麻木,丧失战斗力。
而要从根本上毁灭一个民族的文化,最便捷的方式莫过于侵蚀乃至颠覆它的教育,以一种温和的、渐进的、习焉不察的方式。
是谁如此热衷于妖魔化我们的教师?一个民族,如果到了连学校连教师都无法信任的地步,甚至带着有色眼镜去观察去理解教育,以一种“莫须有”的敌意心态对待教师,你还能把孩子交给谁?你这种心理影响下的言谈举止会给天真烂漫的孩子施加什么样的影响?
教育神圣,教育者崇高,可当教育者的尊严被人们肆意践踏,当教师像打断了脊梁骨的癞皮狗一样跪在地上的时候,还有谁会满怀敬畏的接受教育?这种环境下成长起来的一代人将会是什么样子?
“辱师”事件,羞辱的不仅仅是教师,也不应该仅仅是教师。
二
最近,各路媒体很热闹,很兴奋,似乎弥漫着一股打了鸡血般的热情。
注意过没有,只要你打开网络,几乎天天都会有“禽兽教师”“变态教师”的恶行曝光,某个大学的教师与女生不伦之恋啦,中学的班主任利用谈话方式猥亵甚至强暴少女啦,乡村小学接近退休的老教师奸污班里几乎所有的女生啦,更令人发指的是某幼儿园的“狼外婆”以变态的方式性侵幼童啦,除此之外就是某某教师收取红包给学生调位置啦,节日向家长讨要礼物或者推销某种商品啦……
天天有,处处有,给人的感觉每一处学校都不安全,每一位教师都是禽兽,突然让我产生了一种可怕的念头,仿用一句有名的话就是“偌大的中国,竟然找不到一张干净的讲桌”!
教育频频以这样的方式被关注,教师以这样的角色成为各路媒体的宠儿,教育话题以这样的面目成为整个社会的热点究竟是喜还是悲?
我不知道编发这种新闻的初衷是什么,这些被媒体热衷报道的新闻传递给民众的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这种情绪一次又一次地被唤醒被强化会给普通民众什么样的心理暗示?这种情绪或暗示在一次又一次的叠加和强化后会形成一股什么样的力量?这种力量积蓄到一定的程度将会以什么样的方式暴发?
也许有朋友坐不住了——你这样说,教育难道是老虎屁股摸不得,难不成任由你们在校园里做恶,我们还要敲锣打鼓唱赞歌不成?
不是讳疾忌医,明明是“疮”,谁也不能夸它是“鲜花”,说与不说,它都在那里。揭出那个“疮”来,让人警惕赶紧疗治这当然是正理,这当然必须欢迎!但我想说的是,这些热衷于曝光此类新闻的各类媒体初衷何在?到底是真的关注教育追根溯源查清真相惩前毖后治病救人呢,还是仅仅热衷于事件本身的爆炸性甚至过分渲染夸大其辞吸引眼球以博名利?
林子大了,什么样的鸟都有。任何群体内部都可能有败类,教师作为社会群体中极平凡的一员当然也不可能避免,更何况这个群体非常庞大,教育程度、文化修养、道德素质等等差别明显,难免鱼龙混杂。这是无法回避的事实,但我们更不能忽略另一个事实,这些败类、禽兽不能代表整体,我们不能因为它们的存在而忽略了绝大多数人的努力,更不能因此而抹黑甚至妖魔化整个群体。
有人跳楼了,只要他的身份是学生,那就一定是学业负担过重,思想压力过大,教师侮辱和歧视等“冷”“热”暴力;有人弑母了,只要他的身份是学生,或者曾经是学生或者应该是学生,那祸根一定是教育的悲哀,是畸形的教育制度和无能的教育从业者,更可笑的是就连那些被揪出来的大小贪官,也能被天才的媒体联系到教育的缺失!
于是,不知从哪一天开始,人们在谈论教师的时候,语气里多了轻蔑,目光里多了鄙夷,嘴脸上多了居高临下的威严和正气,在越来越多的人们口中,教师似乎除了变态的体罚和言语侵犯,就是伸着长手讨索礼物,或者钻到钱眼里成了“二道贩子”“黑中介”。
三
医生和教师,对于最大基数的普通老百姓来说,理应是两个最值得信任最具有亲和力的两大职业——一个拯救肉体,一个塑造灵魂;一个修补过去,一个引导未来。可恰恰是这两个职业,成了目前天底下最危险最龌龊的职业,我实在不明白,这到底是两大职业的悲哀,还是这个社会的悲哀!
有高人总结出这两大职业的共同特点,一是从业人数最多,和老百姓联系最密切因而也就最直接地生活在老百姓的眼皮子底下被监督;二是这两大职业最好惹,无权无势最多也就是个稍微体面的苦力,谁都敢惹,谁都能惹,而且事实一次再一次地证明,只要你能“闹”,你就一定会胜利,至少会获得丰厚的经济赔偿,这医院和学校变成了神话中的唐僧肉,既然这么好吃,谁不吃才是孙子。
明明没过错,却偏要咬碎了牙咽到肚里,明明是无理取闹撒野耍横却偏偏获得了赔偿,长此以往,谁还会相信正义?!
这个社会,最苦最累的莫过于老百姓,但最容易被牵引被操纵被绑架被激怒的也是老百姓,为什么呢?一是因为他们可以占有的公共资源少,少得可怜到几乎没有;二是因为他们获取信息的渠道狭窄,获得的信息不仅量少滞后,而且极有可能是被人过滤或者加工了的“二手信息”,有相当部分可能偏离事情的真相;再有一个就是因为在事情面前,他们更习惯用耳朵用脚用拳头而不是用脑子去思考。
越是穷人越忌讳别人说自己穷,就像阿Q忌讳别人说“秃”说“癞”一样。这是一种病态的保护自尊的方式,这种保护恰恰表现出他们骨子里的自卑——我知道,说这话是极易给自己招骂。之所以敢这么说,不是因为我高明,恰恰因为我自己就是小老百姓,最最普通的小老百姓。
我突然想起了一句算不上笑话的笑话,大意是说乞丐不会攻击富翁或者皇帝,他们最不能容忍的可能是和他一样的乞丐为什么突然讨到了馒头。
四
爷爷小的时候,全村只有一个教私塾的先生,全村人都恭恭敬敬地称他为先生,每逢过年,几乎家家老小都会去给先生拜年,条件好的家庭还会带着精心准备的礼物,由主事的长辈领着学生去感谢。
爸爸小的时候,村里如果谁家有个小学毕业的孩子,简直会让别人羡慕到死,说到学校大家都觉得那是个神圣的地方,似乎在那进进出出的都是将来有出息的人,平常要是哪个人偶然进一次学校,满脑子都是激动和紧张,不敢大口喘粗气。
到我上学的那会儿,我和小伙伴们因为淘气被老师责打简直是家常便饭,虽然挨打的当时心里也会骂几句老师,但从来没有一个人敢表达出来,回到家更是小心掩饰,生怕被家长看出来,如果被家长发现在学校挨揍了,那等待的一定是又一场饱揍,力度绝不比老师轻——因为家长认定一个理儿,老师不打好学生,挨打说明你做的不好,或者做了错事。
可到了现在,真有点看不懂了,按说家长的文化素质肯定要高于以前家长啊,为什么在这事上反而让人看不明白了,难道学校的老师们闲得爪子痒痒非得批评你家的宝贝啊?难道学校的老师和你上下十八辈子有仇非要为难你的孩子?难道学校的老师们不知道现在的孩子都是“小皇帝”“小公主”惹不得碰不得吗?明明知道还要大着胆子逆龙鳞触霉头,如果不是出自责任感和职业道义,那就一定是傻子是疯子啦!
于是,一等聪明的人远离教育,即使不幸进了这个圈也迅速逃离;二等聪明的人远离教学一线谋个教辅之类的差使;三等聪明的呢,既然无法逃离讲台那就管好自己,暗自提醒自己千万不要想什么责任和道义,教自己的书上自己的课,如此而已。
教育是神圣的,教师是令人尊重的,我们中华民族历来就有尊师重教的优良传统,可不知从哪天起,教育退去了神圣的光环,教师异化成了小丑一样的角色,真不敢想象,一旦国家的教育崩溃了,这个国家将走向何方?
但愿以上胡言乱语,只是我个人的杞人忧天。
五
不得不再一次提起媒体,以及那些主管媒体的职能部门,假如有责任感,职业道德,社会良知,对社会上存在的各种假恶丑脏黑等现象,曝光是必须的,就是应该把它们晒在太阳底下,晒在广大群众眼前,接受社会监督,形成积极的社会舆论,直到最后根除。
没有死角,没有特区,作为大众关注的教育更不例外。
但也应该思考,有些媒体为什么热衷于报道某一类新闻,难道真的是出于庄严的责任感和良知?假如是,在报道的时候为什么有选择性的“失聪”或“失明”?为什么报道的时候经常会刻意的渲染什么同时又刻意地忽略什么?甚至更有一些不良媒体把此类新闻与“演艺圈绯闻”“女星床事”八卦在一起?在你搏“出位”的同时是不是也“失了位”?在你满脑子算计着“流量经济”的时候是不是想到过“公众良知”?
充当道德帝的,大都是没有道德,因为没原则没底线,所以毫无顾忌。
有感而发表达的是一种情绪,毕竟流露出某些真实的东西,但那些用手思考的“键盘侠”除外,那些“为喷而喷”刷存在感者除外——可怕的不是无知,而是用深刻掩饰无知,没有良知你可以闭嘴,但不能用你的恶毒来反对良知。
需要改变,当然不仅仅是媒体,当然也不仅仅是教育。
六
我几乎不看近代史,内心里本能地抵触那段让人沮丧的往事,抵触但无法改变,所以远离。
每一次签定条约时,几乎都是把男人的泪生生地咽到嘴里然后腆着脸跪在那里讨个别人欢喜。明明人家骑在了你的脖子上,你还得仰着头笑着。
明明是学生犯了错,明明学生出事和学校扯不上半毛钱关系,明明学生顽劣异常在家里打爹骂娘无法无天,可只要出现什么事儿,三番五次的较量过后,架不住各级头头官官们恩威并用软硬兼施,最后学校、教师就成了倒霉蛋儿,落得个灰头土脸赔礼道歉补偿损失。
息事宁人,我“宁”不了别人,难道还“宁”不了自己?
可别忘了人家专家的名言,这天底下“没有教不好的孩子,只有不会教的老师”。
别给我扯什么没用的公理和正义,为领导分忧就是铁律,忍辱负重就是大局。
“救救孩子!”
是的,应该拯救我们的孩子,可是孩子们啊,我们拿什么来救你?
当然是教育。可教育眼看着病入膏肓,谁来拯救教育?谁来拯救教育最基层的执行者教师?
鲁迅说“我一向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测中国人”。唉,提他做甚,鲁迅早就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