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流年】白素贞还乡 (随笔)
话说观音菩萨把白素贞和许仙接到天庭,嘉奖了一个“神仙夫妻”称号。两人从此在天堂那是男欢女爱,无忧无虑。
白素贞当年吃了一口吕洞宾的汤圆才算修炼千年成了仙。她本羡慕人间烟火,想与那许仙在西湖畔生儿育女白首偕老的。因为法海搅合不得已上了天。她常常依着汉白玉栏杆俯视下界,眷恋人间。
这天蟠桃会,正是人间清明节。苏堤春晓,细雨拂柳,想起那年与许公子泛舟西湖的情景,白素贞忍不住泪水涟涟。她悄悄绕过凌霄宝殿,来到南天门,纵身下凡。
白素贞身着白闪闪的轻纱衫飘啊飘,身边时而暖风细细,忽而北风凛冽。天上一天,人间千年,连风向都控制不了了。根据飞翔时间估摸该到西湖上空,白素质按下云头怎么也看不到断桥如虹。只看见人间云深似海,亭台楼阁皆虚无缥缈,细细一闻还有一股怪味。白素贞那是皱着眉头东看看西看看,就像戴了两千度近视镜怎么也看不清。她嗅嗅,料定那是二氧化硫,咳嗽了几声。好在不是端午雄黄,这才放下心来。
终于看到了一座桥飞架南北,疑似断桥重建。桥下碧波荡漾,呈带状向南流泻。白素贞不仅心旌摇曳。千年不见,西湖减肥。她轻解罗裳,渐移莲步,禁不住一下子宛在那水中央。
白素贞掬起一捧水,幸福地浇在脸上。不料一阵头晕脑胀直冲脑门,恶心呕吐,浑身瘫软。刚要施展仙术,双脚被泥沙吸住,手和脖子被一团草缠住。她动弹不得,惊奇地四下看看,才发现这些缠住他手脚的不是菖蒲艾叶,而是绿色的塑料袋。水面恶臭难闻,原先跟随她一起水漫金山的虾兵蟹将一个都不见了。
白素贞在天庭衣食无忧,功力减退。此时绿色的塑料袋越聚越多,还有一些红的、蓝的从远处赶来。她身子往下沉,喝了一口水,苦比雄黄药酒。白素贞绝望地大叫一声:“许相公,我命休矣,快快救我!”
许仙在蟠桃会上一转脸不见了娘子,他不顾一切跑出了天界。他料定娘子是想念西湖,一直用力往南飘。无奈功力不足,又遇上风往北吹,一下子跌坐在一坨牛粪上。许仙顾不上处理屁股底下的事宜,使劲揉揉眼睛,想看清楚这到底身在何方。
一股强烈的刺鼻的气味钻进了许仙的鼻子,他刚从天上来,免疫力低下,分分钟上呼吸道感染,捂着嘴巴使劲地咳嗽起来。
白娘子被一股污水盖在脸上,鼻子上的五颜六色的塑料袋将她缠绕得将要窒息的时候,她听到空中传来一阵阵强烈的咳嗽声,流着眼泪喊:“许相公,许相公,我在这里。”
许仙听到娘子微弱的呼救,没命地朝着河心飞奔而来。他看到气息奄奄的娘子,奋不顾身跳了下去,撕开娘子脖子上缠绕的水草,蛙泳蝶泳自由泳,终于把白素贞弄到岸边。
这时候太阳渐渐出来,重重云雾却不曾散去。许仙透过悬浮颗粒仔细看着自己的妻子,眼睛瞪得像两只地雷瓜。只见洗澡之后的白素贞身上黑一道白一道红一道一道,完全是涂抹了人体彩绘,连两只乳房上弄了个黑白配。
许仙第一次愤怒了:“你在天庭不好好待着,跑到河里搞了一身人体彩绘。咳咳,真是羞煞我也!”
“相公,我错了。”
白娘子一看自己成了这样一副德行,又羞又急。好在太阳虽然升高了,这个雾却没有散开。她拼命扯着路边的杂草,擦拭自己身子。
身子干净过后,功力稍稍恢复。白素贞就像四川变脸一样呼啦一下变成了亭亭玉立的仙女。
许仙一看:“妈呀,你变谁不好,你变成小青干嘛?”许仙最近在天庭与小青子走得近,南极仙翁警告过他。所以他比较敏感,才会一下子就跳了起来。
“那公子,你说我变成谁?”白素贞还没有从刚才羞愧中醒来,乖乖地问。
许仙斜着着眼睛看了一眼,发现此时白素贞青衣飘逸,一脸娇羞,就说:“咳咳,变来变去多麻烦,就暂时这样吧!”
两个人冒着雾霾沿着河岸向前走去,白素贞经历了洗澡后功力大不如从前,几次施法都不能消除许仙的咳嗽,而且听声音越来越重。她幻化的小青,不知道为什么面貌一直脱皮,腿上也开始痒痒,好像牛皮癣。她照着河水一看,水里显出一老妪。
白素贞哇哇大哭:“公子,这星星不是那星星,西湖也不是那西湖。这水里定是那法海施了妖术,陷害于我。”
许仙也慌了神:“几年不见,人间换了天。这空气不是那空气,河水也不是那河水。我们要追本溯源,看看这河水从哪里来。”
两人终于在几棵树下找到了源头。这树看起来像柳树,叶子灰黑如三个披头散发、蓬头垢面的老人。只见洞口无数个黑妖怪出笼似的,黑水黑烟咕嘟咕嘟往外冒。这泉水怎么是黑的?从哪里来的?两个人循着这股水往上走,许仙咳嗽得越来越重,白娘子青丝变白发,红颜成垂老。
他们将要倒下的时候看见了一座高大的建筑,上面写个几个大字“法之海煤电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法海。几辆冒着浓烟的汽车拉着货物像几头疯牛驶出大门。
原来那法海本是西天一乌龟,在如来佛的莲座低下听经,趁着如来打盹,跑到人间兴风作浪,收了白素贞。雷峰塔倒掉,西湖水干涸,他无处藏身躲进了螃蟹的肚脐眼。
人们酷爱吃螃蟹,有时候五个人就要吃三十只不过瘾,螃蟹快要绝种的时候,法海重见了天日。他摇身一变成了地方最具影响力的企业家,他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屁股扭扭,发现自己功力尚在,就略施小计成了法之海煤电集团公司的法人代表。
白素贞看着三根摩天烟囱冒着白烟、黑烟和灰烟,一股一股股的黑水灰水和黄水从里面流出来。她舞动衣袖,使劲全身气力施展法术,烟囱和厂房纹丝不动。她用尽最后一滴血,还是没有撼动几根摩天的烟囱,气色苍白倒在地上。
一群工人从厂里涌出来,四里八乡的村民也都赶过来:大家七嘴八舌:“你俩是谁?想让我们穷死饿死吗?”
许仙看到娘子气若游丝,猛地一阵咳嗽,咳出一口血,指着门卫喊:“我要见你们董事长。”
一辆轿车驶过来,下来一个穿着齐整的青年人,他弹弹自己的衣角,俯视着跌倒在地上的白素贞和许仙:“我是总经理法之海。赶快拨打120。”
烟雾扑面而来,许仙又咳出一口血:“我们不去医院,你们马上停止!咳咳咳咳,马上停……不然……”
人物围堵过来,一起指着许仙的鼻尖:“厂子停了,我们吃什么喝什么?”
法之海傲慢地说:“法之海的煤气供应全市,就业惠及周边村民,负担全市三分之一的财政收入。你让停,问问他们答应不?问问市里答应不?”
“不答应!不答应!”人群山呼海啸。
许仙扶起娘子,一步一喘地说:“我要见分管市长……我要见法海……”
“你还敢喊我爸爸名字!对不起!分管市长和董事长去参加五一劳动模范颁奖大会去了。”法之海坐进轿车,摇下车窗对着他们说,“你们该到哪儿到哪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