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荷塘“有奖金”征文】小镇见闻(小说)
在办公室坐累了,就准备到街上去转一圈儿。
自从调到这个小镇,我真还没有到街道上去看过。一来,想去看看这个小镇的商贸情况,二来也想去了解一下这里的风土人情,以便于今后的工作。
可刚走上街头,就突然听到有人骂我,究竟骂了我一些什么我没听到,我只模模糊糊地听到了“陈东民”这三个字。
我就叫陈东民,刚从县安监局调到梅子镇当镇长。早就听说梅子镇是个穷镇,经济不发达,有好几个村至今都没有通公路,尤其是黑山村,山高路远,想到镇上赶个集都不容易,所以我从安监局走时,就凭借手中暂时还没有完全失去的权力,从安监局带走了一百万。这样的事情其他领导也干过,像我的堂兄陈东明,他从林业局调到科技局时,就把林业局的二百万带到了科技局。安监局家大业大,仅房租一项,每年就要收入八百多万。带走区区一百万,对于堂堂安监局来说,根本就是小菜一碟,随便安上一个简单的名目就能把账给走了。我的原意是,把那一百万带到梅子镇进行通村公路建设,可会计在给我办理手续时,却把钱打在了我的个人账户上。当时我虽然觉得有些不妥,但也没有认真反对,就那么稀里糊涂地来梅子镇报了到。
可我刚来梅子镇不几天,除了镇上的干部根本就没有人认识我,怎么会有人骂我呢?
为了听到那些人究竟骂了我一些什么,于是我就停下脚步,佯装欣赏小镇的风景站在了街道边。
可当我停下脚步以后,却听不见有人骂我了。抬头看去,街道上行人匆匆、车水马龙。三三两两的年轻女人穿得花枝招展,悠闲地在街道边上慢慢地走着,还时不时地爆发出一阵嘻嘻哈哈的笑声。
在我的身旁有一个鞋摊,一个老头儿坐在小凳上叮叮当当地给另一个老头儿补着鞋,在他的周围还站着几个老头儿等着补鞋,嘴里不停地吞云吐雾。补鞋的老头儿突然对坐在他对面的老头儿说:“你这人呐,走路有问题,总是偏着走。你看这鞋,都是你偏着走路磨坏的!”
对面的老头说:“这有啥办法?从小养成的坏习惯,想纠正都纠正不过来了哦!”
钉鞋的老头说:“这倒也是,不然人们咋会说‘一尺不补将成尺五’呢?这就像‘小时偷针长大偷金’一样。如果小时候不把坏毛病控制住,那长大了就会成为大毛病。‘小时偷针长大偷金’这个故事你该听人讲过吧?它讲的是一位母亲,见孩子拿人家的小东小西,不但不制止和教育,反而还夸奖孩子“能干”,结果这个孩子长大后偷金盗银,犯了死罪。临刑前,借口想吃母亲的一口奶,却将母亲的乳头咬掉,以此责怪母亲纵容他走上了犯罪的道路。”
我有点儿吃惊,没想到一个补鞋的肚子里竟还藏着那么好的故事。他见我老是站在他的旁边不动,就昂起脸来问:“年轻人,你是要补鞋呢,还是……”
“哦,不不……”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抬腿向前走去。
但刚走不远,我又听到了有人骂我了。不过,我依然没听清骂我的内容,只隐隐约约地听到了“陈东民”三个字。
我心中疑惑,就又停下了脚步,但停下脚步以后,骂我的声音又不见了。仔细看了看,我的周围并没有闲杂人等,只有两个老汉坐在一棵绿树底下的石凳上下着象棋,看来那两个老汉的战斗已经进入了胶着状态,正争得脸红脖子粗的。
我漫不经心地踱了过去,想听听他们究竟在争什么,而仔细一听,就不由得我暗暗地笑了起来。
坐在东边的老汉说:“这盘不算,明明是蹩腿马,你咋能把我将死呢?”
坐在西边的老汉说:“我这咋就是蹩腿马了?明明是你把炮偷偷地挪了一格才把我的马腿蹩住的!”
坐在东边的老汉生气地说:“我啥时候把炮挪了,你看见了为啥不逮住?”
坐在西边的老汉也生气地说:“你是等我把你将死以后才挪的,我咋逮你?”
坐在东边的老汉拿起炮说:“你看你看,我的炮明明就在你的马背后嘛,哪是我偷着挪的呢?”
坐在西边的老汉立即把炮从东边的老汉手里抢过来,“啪”地一声拍在棋眼上说:“你的炮原本在这里,看我把你将死了,才偷偷地把炮挪在了这里!”
我见他们真吵起来了,就忙笑着劝解道:“算了算了,都是为了消磨时间嘛,何必为一盘棋伤了和气呢?”
坐在东边的老汉立即笑着说:“没事没事,我是跟他闹着玩呢!”
坐在西边的老汉却认真地说:“闹着玩?闹着玩有这么闹的吗?过去你偷棋我就不说了,可今天这盘棋我就不能让你偷!你太没名堂了是不是?玩就得有个玩的规矩,你不讲规矩,我还咋跟你玩?”
坐在东边的老汉立即笑着说:“你不跟我玩算了,那你一个人玩去!”说着,就佯装要走。
没想到坐在西边的老汉立即拉住东边的老汉的手说:“哎,哎,老弟,你还真要走哇?下棋是两个人的事,你走了我一个人咋玩啊?”
东边的老汉本来就不是真心想离去,这时见西边的老汉盛情挽留,就笑眯眯地跛子拜年就地一歪又坐下了。
我见两个老汉和好如初了,就又向前走去。
可没走多远,就又听到有人骂我。不过,我仍然没有听清骂我的具体内容,只听到了“陈东民”三个字。
这真见了鬼了,怎么又有人骂我呢?
我索性不走了,就像过路人一样,在一个小店门口的石凳上坐了下来。
小店的老板也是一个老汉,大约有七十多岁的年纪,他正和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顾客拉着家常。他见我坐在门口,就忙起身招呼我说:“哎,你是想买点啥呢还是歇歇脚?”
我说:“我歇歇脚就走。”
他说:“哦,你喝水不?”
我说:“不喝,谢谢!”
他又说:“你抽烟不?”
我说:“谢谢,我不会抽烟。”
他说:“那你就歇着,我可就不招呼你了。”
接着,他又去和那个顾客拉起家常来。看来,他们两个不仅是熟人,而且关系还不一般。
店主问那个顾客:“你们黑山村的公路还没修吧?”
顾客说:“哪里哟,总说修、修,可就是不见动工啊!”
店主说:“别急,会修的!”
顾客说:“修肯定是要修的,可我恐怕是看不见了哦!”
店主立即说:“看你说的,你咋能看不见呢?就你现在的样子,起码还能活二十年呢!”
顾客说:“还二十年,人活到我们这把年纪,就像树上的叶子,说落还不就落了?”
店主说:“你好好活着,别说那些丧气话。听说来了一个新镇长,是从县上调来的,说不定他一来公路就通了呢!”
顾客说:“你是说梦话是吧?先前的事情就不说了,就说这二三十年吧,哪个镇长不是吵着要修路,可结果呢?唉……”
我像被人扇了一耳光,脸上立即火辣辣疼了起来。我也没给店主打招呼,就慌忙走了。
可我还没走到上街头,骂我的声音就又响了起来,我循声看去,只见镇上的几个干部正在我的前面走着,不过这次我把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都听清了,他们正在议论着本县最近发生的一件大事情。第一个人说:“陈东明被‘双规’了,你们知道吗?”第二个人说:“知道,听说他只贪污了二百万,全都交出来了。”第三个人说:“二百万算个球,不知道还有几个二百万在后面跟着呢!”第四个人说:“听说陈东明是陈东民的堂兄,你们知道不?”第一个人说:“管他是不是堂兄,这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只要他不被‘双规’起来就行!”
听罢,我心里就像被人踢了一脚,再也不想再视察下去了。我拐进了一条小巷,立即给安监局的会计打了一个电话,叫他想办法以最快的速度从我的私人账户上下掉那一百万,然后以扶贫的名义拨到梅子镇财政所的账户上。
打完电话,我又沿着原路返回。这时,耳根子突然清静了下来,再也没听到有人骂我了。
走到那个小店的门口的时候,我感觉到有点累了,就依然在那个石凳上坐了下来。
这时,那个店主和那个顾客的家常已经拉到了尾声。店主硬要留那个顾客住一晚上才走,而那个顾客却硬要走。店主见我坐在门口,就求救似的说:“你给说说,黑山村那么远,又不通车,他这么个老汉走回去,还不要走到半夜?”
我见店主是真心挽留顾客,就帮腔说:“既然店主硬要你住一晚上,那你就住一晚上嘛,何必要摸黑回家呢?”
顾客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又坐下来说:“真是不好意思,上个街还要住一晚上,要是路通了啊,我找辆摩托车放个屁就回去了!”
我笑着说:“你放心吧老人家,再过几个月路就会通了,还要跑班车呢。”
顾客看了我一眼,突然问:“你是谁?你咋知道要修路啊?”
我说:“我叫陈东民,是专门负责修路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