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小丽和同屋的姐妹们今天起得早，上白班，七点半到车间。
　　 房顶上的电扇呼呼地转着，天气闷热，令人烦躁。只有小叶还在床上睡着，小丽便催她快点起，她装着没有听到，其他的姐妹就说：“别管她了，说不准又要请假了。”小丽比她们大，都喊她姐，说话有分量。
　　 同屋住着四个女工，她们三个是从乡下出来的姐妹，她也就二十五岁，这里面就属小叶长得漂亮。
　　 “不上班了？”小丽又推了小叶几下，“快起来吧！要不你这个月又没几个钱了！”
　　 “不去了，累死了！”小叶有点烦躁，“姐！给我请个假，我发烧了！”
　　 小丽知道她人懒，不愿上班，只是想不明白，出来打工不知道多挣钱，还出来干嘛？她有些不高兴了，“我不管，你旷工算了！”
　　 小叶一下子坐了起来，“旷工就旷工，爱请不请！”
　　 “你爱去不去，就不给你请假，你说你昨晚去干嘛了？多晚才回来，非把自己毁了不行！”和小叶一个村子的秀娜一脸的鄙视，“你说，你一个月歇多少天，离娘舍家，不就是为挣点钱，你可好！”
　　 “我病了，你们也是，这么热的天，车间热得难受，也受得了？”小叶一脸的不耐烦。两人不再理她，拿上饭盒便走了。
　　 她们打工的厂子是一家纺织企业，宿舍倒是厂子提供的。这家企业原来属于国有，在这个市里属于大企业，不过，几年前改制了，改制后原有的正式工走了不少，私企老板为了省钱，也为了应付人员紧张的现实问题，就把原来的四班三运转，改为了三班三运转，工人也就没了休息日。
　　 她们一走，小叶立时就爬了起来，先打了一个电话，然后开始装扮自己，女人三分长相七分打扮，加上天生模样俊俏，用过了口红，描过了眉，把头梳得光亮起来，拉过直的黄色长发披在肩上，一个俏丽的美人坯子，就呈现出来了。
　　 没多时，一辆奥迪轿车开进了职工宿舍区，小叶像一只小鸟儿蹦蹦跳跳地跑下楼来，一个面色白皙、穿戴讲究的中年男人早已站在车外，男人为她打开了车门，像对待贵宾一样，把自己的一只手护在车门的上方，把她让了进去。此时正是夜班工人下班的时候，许多人目睹了这一切，小叶不在乎，还和熟人打了招呼。
　　 小丽和秀娜急匆匆地赶到车间，找值班长给小叶请假，值班长是原来厂子留下来的老职工。一听小叶又不来上班了，脸色立时就难看了，随口说道：“你说，她一个月上几天班？今天就有三个请假的，这活没法干了，你告诉她，不想干就辞职！”
　　 小丽只得苦笑，也知道班上人员紧张，她早上起来就有些头晕，因为快来例假了，她舍不得歇班，车间每年都在三伏天加大奖励力度，全勤奖八十，全勤高温费五十，产量奖也加了码。
　　 值班长对小丽不错，也舍不得真就把小叶辞了，主要是车间人员一直紧张，纺织厂招工难。值班长发过牢骚，对小丽说：“你好好干，我不会亏了你的，有机会我提你当副值班长！”
　　 小丽忙说：“还是干活好，我就怕操心！”
　　 这时，副值班长走了过来，是一位男工，也是原来厂子留下来的，三十多岁，省纺校毕业生，中专学历，中专在当今社会已不被重视，但是，在纺织企业还是有相当大的作用，他喜欢小丽，平常多有关照，小丽对他印象不错。
　　 “怎么？你要休班，不舒服？”他问道。
　　 值班长便说：“不是她。”然后就去和上班的值班长交班去了。
　　 小丽说：“我可不敢歇班，歇个班得少挣多少钱呀！”她说完笑了，“你去吧，这么多人都看着哩！”
　　 因为车间里噪音挺大，副值班长就把头偏向了小丽，两人离得很近了，他说道：“晚上我请你吃饭。”
　　 小丽没有说话，转身去了更衣室。
　　 副值班长离婚已经两年了，膝下有一个儿子，归了女方，全车间都知道他在追求她，小丽没有明确答应他，因她在乡下订了婚，不过，她不太满意，男方一直催着结婚，只能拖着。最近，男方已经等不及了，就差要解除婚约了，只是没有开口，如果男方先提出来，那订婚的彩礼就别想要回去了，另一方面，女方要是退婚，彩礼就要一同退给男方，收了人家六万六的彩礼，小丽犹豫在这里，知道父母已经拿不出来了，去年奶奶看病已经花得差不离了。
　　 小丽在城市里打工几年了，眼界也开阔了些，不想回到乡下了。副值班长的追求，让她犹犹豫豫，他不是不好，只是结过婚，年龄也大几岁，再说，她也对城市的男人有着乡下人天然的戒备心，加上自己乡下的婚约还未解除，就没有过于和他来往，这样一来，他追得她更紧了。
　　 小丽是细纱挡车工，设备不是很先进，有一部分进口的，大部分还是过去的老设备，落纱也是手工，因为细纱车散出很大的热量，虽然有水冷空调，车间温度还是37°左右，这个时候正是纺织业最难干的时候，纺的虽是三十二高支涤棉纱，纱车时发故障，断头多，有时还大面积的乱车，劳动强度大，娇气一些的工人就开始找理由请假，值班长急得嗷嗷叫。
　　 中午厂子里管饭，也就是炒菜和馒头，吃饭也不敢停，在这样的炎热的天气里，指标总完不成。
　　 饭后，小丽负责的细纱车又乱了车，到处是断头、空锭，纱线缠得厉害，一向要强的她满脸都是汗水，在车档里不停地忙碌着，断头的锭子实在是太多了，副值班长张军巡视到这里，赶忙过来帮忙。后来，正值班长也过来帮忙。
　　 这时的小丽感到头昏、胸闷，在车档里一个侧歪就倒了下去，最先看到的是值班长，立马就奔了过来，赶忙喊人，有人送来了茶叶水，张军急急地就背着她去了卫生室，这时的小叶已经苏醒了过来，只是感到头晕得厉害。
　　 在医务室，大夫让她喝了藿香正气水，缓了缓就没了大碍，张军就让她回宿舍去休息，她摇摇头，知道班上的人员紧张，说：“你回车间吧！我没事，一会就去干活！”
　　 “行吗？不行就回去吧！”他心疼地说。
　　 小丽舍不得歇班，在他离开后没多久，便又回到了车间。
　　
　　 二
　　 下班后，张军到了宿舍，因是大夏天，他在外面把小丽喊了出来，两个人在楼道里说话，班上的女工嘻嘻哈哈地和他们打着趣，小丽说：“自己太累了，不想出去了，就想躺着。”张军乞求她：“出去看电影，顺便吃个饭。”小丽说：“我不想和你单独出去。”
　　 男人有点不高兴了，“咱们吃个饭就回来，不看电影了。”
　　 她回到了宿舍，秀娜已经脱了工装，在柜子里拿裙子，见到小丽回来了，就说：“搞定了？”
　　 小丽就说：“你看你，光着身子，这样白的身子也不怕让人看了去，赶紧穿上吧！”秀娜就吃吃地笑了，小丽说：“跟我出去吃饭吧。”
　　 她一边往身上套着裙子一边说：“不去，我可不当灯泡，你们去吧，人家又不是请我。”
　　 秀娜长相也是不错，有了这点资本，就想在城里找个男人过日子。此时，小丽没有办法，就换了一件好看的连衣裙转身出来了，张军已在楼下等着。两人一前一后拐到了街上，男人邀她去他家里坐坐。他住的房子就在厂子的街道对面，是没有改制时厂子里盖得最后一批集资房，后来参加了房改。不过，她不愿去他的家里。
　　 太阳高高地挂着，天气还是那么的闷，实在没有地方可去了，张军就说：“还是看电影吧。”她没有反对，叫了一辆出租车赶了过去，下车后，小丽在超市的大门口却看到了小叶，只见她一只手挎着一个中年男人的胳膊，头黏在人家的身上，男人手提着几个袋子，正朝这边走来。这时张军也看到了，就捅了捅小丽。小叶看到了他们，立马松开男人跑着过来打招呼。
　　 小丽是第一次见到她的男人，只是听说过她在外面和一个有妇之夫混着，也警告她不要胡来，小叶当时态度很坚决。此时的小叶丝毫没有尴尬，反而开起了她们的玩笑：“呦！你们俩在一起，嗬！藏得够深的，班长！你们啥时结婚？”
　　 张军不置可否。小叶转头对那个男人说：“买冰糕去，给我姐吃，这大热的天！”
　　 男人领命而去，小丽就说：“哈哈，他到听话哦！”她自豪地答道：“他敢不听话，我叫他东他不敢西！”
　　 小丽想要教训她几句，看到她洋洋自得的样子，也就没能张开嘴。男人给他们每人买了一份冰激凌，张军和这个男人不咸不淡地说了几句话，就分开了。
　　 看完电影出来，两人就去吃饭，小丽说随便找个小饭店就行了，她不想浪费男人的钱。张军要了啤酒，两个炒菜和一斤饺子，男人也给她倒了满满一杯啤酒，最后两人喝了四瓶，小丽有点头晕，张军喝这点啤酒，就是张飞吃豆芽小菜一碟。他叫了一辆出租，直接就把她拉到了自己的家楼下，这时的小丽有些迷糊了，可还是不想进他的家，又架不住张军的好话。
　　 他的房子不是很大，也就是九十多平，小三室，老式的设计，客厅不大，小丽进屋后看到屋子收拾得挺温馨，沙发两端各是一个精致的花盆架，一个上面是多株的发财树，另一个上面是一盆茂盛的吊兰，小丽对这个男人立时就有了好感，她喜欢干净，也喜欢利索、爱干净的男人。她坐在沙放上，他为她倒了一杯水，男人说起了自己前边的女人，说着说着就哭了，这叫小丽对他产生了怜惜之感。
　　 他和前妻是中专同学，结婚后，女人和自己的领导好上了，被发现后，领导的妻子闹着和男人离了婚。张军的前妻本不想离婚，和领导走到一起也就是想利用他的关系，可是，离了婚的领导逼得紧，也只能离了，正式投到了领导的怀抱中。
　　 这时的张军扑通一声，就给小丽跪下了，拉着她的手，要她做自己的女人。小丽愣怔了，这样严肃的问题，她还是第一次单独面对。在乡下，是父母做主，自己看了第一眼说没好感就行了。可面对今天这样大的问题，她有些拿不定主意了，自己又喝了点酒，脑袋懵懵乎乎的，她结结巴巴地说：“你……先起来……”
　　 可张军纹丝不动，一直跪着，说着甜蜜的话，最后坚定地说：“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小丽摇摇晃晃站起身来，想拽他起来，一个不注意，男人就抱住了她，在她的脖颈上亲吻着，一开始，她不停地推着男人，但是，男人的身子已经把她压在了沙发上，这时的她身子变软了，呼吸急促了，开始迎合着男人……
　　 第二天早上，她早早地醒了，看到搂抱着自己的张军，她一下子就坐了起来，这时的张军也醒了，看到时间还早，就又开始往她的身上爬。这时的她已经完全清醒了，一下子甩开了他的手臂，抱头哭了……
　　 张军吓了一大跳，想和她再次亲吻的劲头一下子就没了，连忙问：“你咋了？哭啥？”
　　 “我……我……可咋办？”她抽抽搭搭地说。
　　 “什么怎么办？你嫁给我，我会爱你一辈子的！”
　　 她急忙穿上了衣服，无论男人如何挽留，还是离开了。
　　
　　 三
　　 回到宿舍，屋里竟然没有一个人，秀娜也宿在了表姐那里。小叶看样子也是一宿没回来，这时才五点多。进屋后，她就趴在床上哭了一阵，把自己的第一次给了张军，到没有感到痛苦和懊恼，可不知咋地就是想哭。
　　 在乡下定亲后，她和他只是每年过节时才走动，加上又不是太待见那个男人，两人在一起只是拉过手，有一次男人要亲她，还想留下她过夜，她拒绝了，怕自己上了男人的道儿。可这次，在心里没有拒绝张军的理由，也狠不下心去拒绝他。
　　 像她们这些打工妹，只有靠婚姻才能把自己留在城市里，这点她非常清楚，可乡下的婚约咋办？不是一句话就能解决的。
　　 六点多，一个同伴回来了，一见到她，就问她：“昨晚去了哪里？”正呆呆坐着想事情的她赶忙编了个瞎话，这个姑娘就笑了，说：“睡男人了吧？睡了就睡了，还不承认，这年头谁还在乎这个！”
　　 “你胡说什么，也不害臊？”小丽回敬了她一句。
　　 “我说姑娘，你这是第一次让男人那个吧？”这姑娘姓柴名芳，她是本市人，其实也没有结婚，不过人家有对象，早已在未来的婆家和男人公开住在了一起，只是因为上白班路远，不愿早起，就回宿舍睡觉。这时的柴芳嘻嘻地笑着，非让小丽站起来走两步，小丽不知道她的用意，没有理她。
　　 “我看你准和昨天走道不一样了，你不信走两步看看？”柴芳还是笑着，要把她拽起来。这时，秀娜回来了，柴芳一看就说：“你相的对象有房子吗？没房子可不能同意哦！”
　　 秀娜边换衣服便说：“没问！”
　　 “傻了吧！这是第一件事，要先问这事！”柴芳有点嘲笑秀娜。
　　 小丽问：“对象人不错吧？”秀娜说：“还是咱们的姐明事理，先问人如何。”
　　 柴芳把嘴一撇，说：“切！是男人都一样，还不都是裆里有个坠头儿！”
　　 秀娜、小丽都笑了，然后就损她，于是，柴芳就和她们打闹在了一起，闹了一阵子才开始洗漱，然后吃饭，要出门了，柴芳却拽住了她们，往她们的兜里装东西，拿出来一看，见是安全套，两人的脸都红了，不约而同地扔了过去。柴芳就骂她们：“不识好人心，看你们怀了孕，后悔不”
　　 小丽和秀娜出了楼道，秀娜就问她：“和张军咋样了”她不敢说实话，就说：“还那样。”问她：“你相的对象还可以吧？”秀娜叹了一口气，说：“这男人长得不错。”小丽就说：“这多好呀！”她说：“就是家里太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