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的几个百平方的免费露台，当初我是设定假如时来运转，就拿它当蟠桃园，请乡里乡亲都过来尝尝鲜。最终没能得偿所愿。听说按“先来后到”的顺序理所当然归顺到了街道某个冯姓负责人的戚中。戳脊梁骨、嚼人舌根那些破事，爷才懒得关心。管你抓阄、抽签、俄罗斯轮盘，还是剃光了胎毛幺根武士带和人“剪刀石头布”反正要想为套住房让爷和人潜规则是万万行不通的。哪怕无聊透顶沙发、床头、厕所、阳台摸过去爬回来，或者餐桌上摆副碗筷请“碟仙”--一种通过咒语让碗画圆的迷信活动--也甭去李下瓜田让人心生罅隙。多次叮嘱过家人，特别是老妈，非得去阳台浇花，最好扬起脑袋只管洒。别盯住别人家露台风言醋语两眼发直！最起码，204的主人他大抵心里有数，百十来平的露台，岂能是404亚平宁的胸怀。
　　 那日，正酣睡如泥，楼下一阵擂鼓筛锣，险些倒栽下沙发。地震啦？
　　 “狗日的，屙痢屙血的东西！是对的，把脑壳伸出来老子看一下！那天丢烟锅巴倒也算了，今天居然把你妈夹的东西也丢了下来！啊，老子分的阳台又不是抢来你的，老子各人的运气。你眼红--你没上班？”
　　 “没。呵呵。”应承了她--我小时就知道那张不吃素食的脸谱属于冯家，而但凡冯家，生产队人都宁可退避三舍--赶紧收回来半张好奇的钵钵脸，重新栽回到沙发侧耳细听起缘由来。
　　 突然有些懊悔起来，当初哪怕拼上老命也应该先来上一招白鹤亮翅。把脑袋连同整个身子全部伸展给她，而绝非赶紧收回来鼓睛暴眼的一多半张钵钵脸。表示洒家手里除了功力可没啥见不得人的刺刀见红的玩意儿。再说哪家亮翅的白鹤用得上那玩意儿？
　　 “你狗日的……”露台上，和隐藏的仇家的心智的较量依然是半斤八两旗鼓相当。
　　 无论是蜗居几十年的杀猪房老房子，还是单位几次重新分配的职工宿舍，乃至刚好补偿来的拆迁新居，历来我非常注重邻里关系。“远亲不如近邻！”是我谨遵的父训。几十年时间里，一大家子也从未与任何一位邻里发生过口角、纠纷、摩擦乃至械斗。一句话，我赞成对话，反对叫骂，拥护太极，反对扁挂。
　　 “假如人人都献出一点爱，世界将变成美好的人间……”每次蹲坑不忘以隔壁可以接收到的分贝replay这首爱心歌谣。
　　 从世界、小区、到邻居，从那年、那波、到现在，唱得越响，扔得越多。两家厕所间三平方露台五颜六色一地鸡毛，包括我唯一值钱的、一年都舍不得它劳累一次的格力外机。尽管心疼，也尽管非常介意，但我依然保持住了潜心积虑模仿来的文雅人风范，不露辞色，处之泰然。表示洒家仿佛根本就不曾丝毫介意过这等无关痛痒的鸡毛蒜皮。大不了换它一台中央的！
　　 让人有些懊恼的是，投入垃圾桶不费吹灰之力，可邻家怪脾气的几波房客，传染病般，偏偏都惯于从两米高、尺许宽的窗口往外扔！而且还扔在的是你根本就无法翻越的、窄窄的窗口后面的一个死角。
　　 那日，小一号的拙荆一怒之下，削尖了脑袋，找来木梯，欲把一点一点挤扁钵钵脸的自己强塞过去。铲回垃圾，以铁的事实训诫对手。无奈，五短三粗，需要先花银子削尖了身子，才能迈得过那道门槛！
　　 唉，扔累了，总就该罢手了吧？
　　 我反复观察过，要从那个小小的窗口往外扔垃圾--特别是没有什么分量的垃圾--真需要一定的功底。而且还需要无视窗口后面无数双嫉恶如仇的雪亮的眼睛。
　　 尽管在他精疲力竭的时候，单元口我曾帮这位大学生模样的邻居男生，提过我自己也请人代提的编织袋；也尽管在她抱着小孩儿行动拖沓的时候，我帮这位邻居女生用身体掩住过电梯门的感应孔；那天鞍前马后不遗余力营救的，关四楼电梯间求爹爹告奶奶的，我不知是不是正是我这位铁石心肠的邻家女性。但自始至终我都在悄悄告诫自己，“以恕己之心恕人”。
　　 楼下304的邻居，原本我一直以为是冯干部的戚。物管一直这样子塞责捉荆：别个哪个亲戚在街道当干部得嘛，我们物管说话别个不听……那个雨夜，--准确地说应该是日盛一日的不知第几个雨夜--滴滴答答的雨滴连绵不绝敲打上雨棚，居然就连雷打不醒的洒家也被搅扰到了。翻转身，抬眼，睡意阑珊的捉荆正披头散发嘟嘟囔囔客厅、卧室、阳台如芒在背来回折腾，恨不能连雨棚带人同归于尽的样子！才知，她不知是第几夜，第几次，这个样子，在无眠的夜里与强噪苦苦地死撑！几天前的饭桌上她还在暗自庆幸，好不容易请走了楼下开起空调执勤月余的110!--那天可是五点钟，也是这个样子，怒发冲冠，劝阻无效，换上大头皮鞋叮叮咚咚杀下楼，和他们论理去！谁让她每天满打满十个小时在柜台与现金储户打交道呢。那日夜，有生第一次在听到悉悉嗦嗦后，猛瞠开眼，在客厅沙发与小偷一米距离四目相对。冲着被顺手牵羊去的出门外衣，和她家雨棚上留下来的助贼一臂之力的确凿证据，翌日一早怒气冲冲杀上门去。才闹明白是儿时伙伴某某某的遗孀和儿子。之所以在物管三番五次找上门的情况下，当初仍然坚持安装了雨棚，究其原因，冯干部的戚全安了，她又有哪般卸下的道理？好吧，尺寸之柄的干部，撒泼打滚的悍妇，两头讨好的物管，软弱可欺的群众，敦诗说礼而又善解人意的物管先生太太，物管费，请自个儿兜里来提！
　　 406走马灯似的换房客，我从来就没搞明白过他们之间的关系。一忽儿清一色一波女生，一忽儿又一男几女。往往是还没容我搞得明白，那里就又出现了另一张张涂脂抹粉的崭新的脸孔。
　　 那天新搬来了一位圆规般阴沉沉的年青眼镜女性，和一个三岁左右，同样一点儿也不见得活泼的小女孩子。每隔不了几天，客厅里电视看得正酣，门外就会传来眼镜女人的聒噪。开门看见她正捏上条子咬牙切齿电梯间、走廊里四处追赶、抽打、呵斥、谩骂小女孩子。好像她根本就是她哪里随手捡来的别人爱要不要的一件玩具。夜深人静的时候，把孩子独自一人关在大门外嚎啕大哭。孤寒无助的孩子，穿着单薄的内衣衫，在电梯口半张开的窗户下的寒风中，像一页被弄脏过的菲薄的纸片，满世界地跑，满世界地嚎，满世界地闹，满世界地飘。对着自家大门，用尽她仅有的微弱的力量轻轻的、轻轻的一下一下地敲。半跪在冰冷的铁门外，向着门里的她的铁石心肠的妈妈悔过、保证、呜咽……
　　 早听捉荆说隔壁是几位川师大的学生合租，而且最先只是几位女学生。几乎每天在家里都能听得见她们电梯、家门冲进冲出的动静。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新过来一位拖滑轮旅行拉箱的时髦的男女。只是几乎没看见拖进来那几个皮箱再被人拖出去过。她们也和先前的房客无异，从不和邻里打招呼，但也从不从那个小窗口往外扔垃圾。偶尔也会搞出一些古灵精怪的小插曲--最初的时候我一直都这样子以为，极有可能只是真的忘记了--把喝干的牛奶盒杵在电梯角落上，或者随手放在电梯口的铁栏杆上。每每遇上，下楼我会顺带捎下去。久而久之就像形成了一种默契，你搁，我带。
　　 古灵精怪的女大学生们是好久搬走的，年青的阴沉沉的眼镜女人又是什么时候搬来的，是母女俩，还是和人合租不得而知。我差不多天气好的时候才肯出门去，出门也从来没撞见过同楼层她以外的其他邻居。即使是合租，也无论如何不至于悭吝到了将马桶盖当作沙发使吧？如若不是，不费吹灰之力可以扔进垃圾桶、垃圾袋的，为什么偏偏就非得要垫上小凳子，或踩在马桶盖上，不厌其烦从通风窗口往外扔呢？而且一多半还是零食袋子。难道，他们就有着在厕所里边进边出边扔的特殊嗜好，或者还是天生就喜欢厕所那种别具一格的奇妙味道。
　　 好吧，我承认我从前多此一举。再怎么热情，那次也不应该把您大包小包刚搬下电梯的东西，又帮着塞了回去。好吧，我也承认，我不够磊落，背着您把搁电梯口的牛奶盒以牙还牙又偷偷放回了你的门区。更不该不阴不阳助长了捉荆背地里向物管检举揭发电话告密。
　　 好些天前就预感到过危机。304雨棚上满是烟头、樱桃籽，204露台上也洒落了不少。除一天204女主人“有则改之”轻描淡写外，几天时间里并没出现我所担心的新的纷争，很是欣慰。闻过则喜，损之又损，我的好邻居！却不曾想到，那只是某人在蓄意上演一出更为疯狂、荒唐、卑鄙的闹剧。
　　 好吧，一切伤害，我们姑且权当作是一场意外好了！烟火邻居，安危相易，守望相助，和衷共济。在以后的日子里，纵使达不到情同一家心心相印，最起码也不应该罔顾道义以邻为壑吧，我的左邻右舍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