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斜阳松散地照耀在这个由竹篱笆围成的小院里，虽然算不上温暖，但还是可以驱走不少这几天连绵的阴雨所残留的寒气。
　　 在从院落四周传来的嘈杂的马蹄声里，她把最后一盘菜端上桌子，然后便回身打开了朝向院子的房门。
　　 篱笆上的那扇半掩着的木门也在同时被人从外面彻底打开了，一位身着紫袍手中拿着一个金制酒壶和两个瓷酒盅的男子步伐沉着地走进了院子里。
　　 这个院子现在已经被全副武装的士兵给彻底围住了。
　　 “我回来了。”他走到她面前，微笑着对她说。
　　 “嗯，我知道，将军您一定会信守承诺的。”她面容平静地回答他道。
　　 他们走进了屋里，在桌子的两边面对面地坐了下来。他把那个金制酒壶放在了桌子上的一个他们两个都能够得到的位置上，并把他拿来的两个瓷酒盅分别放在了他们面前。
　　 “既然将军带酒来了，那民女自然是要敬将军一杯了。”她拿起他刚刚放下的酒壶，仅斟满了自己面前的那个酒盅，然后一饮而尽。
　　 他看着她喝下那一盅酒，眉头轻轻地皱了一下，但随即又恢复了刚才的平静。
　　 “时间过得真快啊，转眼间，已经五年了呢！”他拿起筷子，从桌上的盘子里夹了口菜。
　　 “是啊，已经过去五年了。”她淡淡地笑了笑，回答他道。“五年之前将军从这里离开的时候还只是一个普通的农夫呢，而现在，您已经成了一个战功赫赫的戎边大将军，还有幸得到了陛下赐婚，成为了当朝驸马。将军现在的荣华富贵可是令无数人都羡慕不已的啊！”
　　 “然而你却还在这里，和当年一样。就连这菜的味道都没有丝毫的改变。”
　　 “我不能走啊。”她淡然地回答道，“将军当年就向我承诺过，等到哪天功成名就了，不管怎样都会再回到这里的。我相信将军您一定没有忘记这个承诺，如果将军哪天回到这里，而我却已经走了，您怕是会失望的吧！”
　　 她再次拿起桌上的酒壶，给自己斟满了第二盅酒。然后像刚才那样一饮而尽。
　　 他沉默地看着她，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可惜啊，我父母已经看不到这一幕了。你说，如果他们还健在的话，一定会为我感到骄傲的吧？”他面无表情地向她问道。
　　 “是的。我相信令尊令堂在黄泉之下一定会为他们的孩子感到高兴的。”
　　 “可惜他们已经不在人世了。”他又从盘子里夹了口菜，“他们就那么惨死在一群恶人的刀下了，当时只顾着和卖肉的讨价还价的我，甚至都没有来得及看他们最后一眼。”
　　 她没有说话，只是又一次用酒壶里的酒盛满了她面前的那个酒盅。
　　 “你其实早就知道了对吧？”沉默了片刻，他又开口说道。“你早就知道我是被你们杀死的那对夫妇的孩子对吧？嗯，不对。”他又改口道，“你们杀了那么多人，怎么可能还记得这其中的哪一个呢？就像我一样，就算把被我杀死的战士的首级给我看，我也不知道他是哪一个。”
　　 “不，我知道的。”她说，“在你给我说令尊令堂的事情的时候我就知道了。那是我第一次杀人，也是最后一次杀人。”
　　 “可是，为什么呢？你们为什么要对两个手无寸铁的老百姓下手呢？”
　　 “因为你父母认出了我们，认出我们就是朝廷重金悬赏的要犯，还嚷着要去报官。为了不暴露自己，我们只能这样做。”她一字一句地说。
　　 “也是啊，本来就是一群强盗，还讲什么道理啊。”他用一种漫不经心的口吻说。
　　 “可是我们最终还是暴露了，你们的邻居已经先你父母一步报官了。”她继续说着，趁刚才的间隙，她又把面前酒盅里的酒倒进了嘴里。“不到半柱香的工夫，官兵便追上了我们，在大家的掩护下，只有我和父亲逃了出来。但几天之后，已经满身伤痕的父亲也离开了人世。”
　　 “然而我不知道啊！”他苦笑了一声，“差点儿就把自己的仇人娶进门，这多么荒唐啊！”
　　 “是啊，我也隐瞒你了。”她轻声说，“我当时就想着，我到底应该怎样做才能补偿你呢。我想着，如果我死了，是不是就算是给你补偿了呢。然而我还是自私的，我还不想死，死亡对人而言还是太可怕了。于是我就想，要是我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你，你也许会很痛苦吧，而这是违背我的初衷的。我想，就这样吧，让自己在你身边照顾你一辈子也算是补偿你了吧。可是，谁知道呢，我我好像没那个机会的。”她拿起酒壶，第四次用那里边的酒斟满了她面前的酒盅。
　　 “你还要再喝吗？”看她又一次端起了酒盅，他终于忍不住说出了这句话。“你知道酒里有毒的对吧？”
　　 “我当然知道。”她说，“再喝完这一盅大概就差不多了吧！”说完，她一仰头，又一次把酒盅里的酒喝了进去。
　　 “别喝了！”他对她大喊了一声，“你就不想知道我是怎么得知这件事的吗？你连问都没问呢。”
　　 “就这样吧，将军。”她微微一笑，已经在眼眶里徘徊了好久的眼泪，终于顺势从眼角处流了出来。
　　 片刻之后，她双手捂着肚子，痛苦地尖叫了一声，从凳子上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