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转眼就要说再见了，再见便是再也不见了。比起以往跨年时候，今年的感受要来的深沉些，大概是而立在望——步入奔三阶段，关于人生未来的种种，似乎都只和自己隔着一层一捅即破的窗户纸。犹记得几年前在人前说起自己是九零后的屌样——我很年轻我怕啥，如今说起基本是这样一副怂样——我去，怎么就二十五了呢。不禁喟然长叹:时不我待啊！
　　 往前数二十五年光景，最初五年基本从人间蒸发，毫无生还印象，倘若不是还有为数不多的几张泛黄老照片为证，我可能需要去做亲子鉴定。之后二十年，平均献给黑夜有十年，这十年多里至少七年在做梦，梦里妖魔鬼怪，各种匪夷所思，醒来才发现身体长了大毛怪，大毛怪常常不分时宜地强调它的存在。勉强留下三年对酒当歌，清风明月，孤独寂寞冷。献给白天的十年里都用于陪伴，陪伴家长、陪伴老师、陪伴同学和朋友、陪伴同事、陪伴那些像烟花美丽又刹那消失的姑娘，最后留半片夕阳陪伴自己。
　　 这么算下来，心里就不免后悔，二十五年，身体倒是长了，大众款，靠脸没法生存；智力也长了，没拉低社会水平，万幸，可不长进，在套路多的江湖混，还是很危险。如果当初我爸妈狠心点送我去武校或者少林寺，也许早就重塑了筋骨，打通任督二脉，即便只练一门武功，至少也不会出现被人指着鼻子威胁的情况。遗憾世上不卖后悔药，混过的青春只能怀念，失去和逝去的都无法挽回。幸运世上没有后悔药，如果人人都可以后悔，有重新的机会，我又该从哪里来？我应该感到幸运，也应该感到幸福，最长情的告白是陪伴，冲着这一点，我爸妈最爱的人肯定是我，我肯定是亲生的。
　　 二十五之前的人生，没有经历太大的波澜，也没有制造出什么斑斓。概括地讲，基本每个人都在走一样路数的道路——求学，按部就班的求学。不同的是求学的路途各有各的艰难，各有各的际遇。有的勇往直前，有的败退而归，还有的苦苦煎熬，熬成苦逼。在求学的这条路上，我不是胜利者，也算不上失败者，从小学的亦步亦趋，初中的孜孜以求，高中的青春期迷茫，大学的冷眼旁观，最后在社会的某个犄角尻里默默挣扎，乞求活的体面。按着时间顺序，我感觉自己就像在历经一场西天取经。一个个生命中出现的人和事，都像《西游记》里的妖魔鬼怪，是诱惑，也是法相。毕竟我修为尚浅，还没修出能够看穿一切假象的火眼金睛。眼里更是没有慈悲，感化不了他人。我只有一颗心，红尘也未了。于是下定决心，另择它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不想一入社会深似海，各色人样，各种道道，摸黑滚打三年未残，渐悟：每一条路都只能是适者生存，不妄求，不匪薄，有所收获有所成长足矣。
　　 二十五年的人生里学会了看和思考。平静的看待周遭，平静的思考自己。我把在我记忆里还没消失的人都看成一面镜子，在对照和长时间的比较中，我看到了许多隐藏的自己，或者说是被压抑的自己。这样的审视不是没有后果的，时间一久内心便开始肿胀，生出许多妖魔鬼怪。我很快意识到，如果不把这些堆砌在头脑中的妖魔鬼怪尽数消灭，我很可能被自己杀死。不再犹豫，很自然地拿起武器，朝着内心最隐秘的角落，戳进去，搅碎，再戳进去，再搅碎。如此反复，终于一身轻松，仿佛褪去一身旧皮囊，重新生长出了血肉。当瞧着那些被我拼凑出的文字时，我俨然见到另一个自己。忽然明白过来，我需要的只是一些文字——文字里可以住下一切妖魔鬼怪。
　　 以后一个自己去看前一个自己写的文字，我惊讶于当时的自己。并非惊讶于不可思议的好，而是惊讶于不可思议的差。写第一部武侠小说《拙刀》时，当时已临近大学毕业，花了一个多月时间，夜以继日，写到激动得失眠。拿给别人看，别人觉着不错，内心升起无限虚荣感。一年后重读，语法错字问题颇多；两年后再读，人物情节真差；三年后再读，没法看，全删了重写。于是重写了八章，还是不理想，此后便搁置了。这时候才萌生一个疑问：我究竟是想表达什么？心里妖魔鬼怪瞬间安静了好长一段时间，似乎也在酝酿该以何种面目示人。这些时常以无可抑制的状态冲破我情感防御的妖魔鬼怪，就是我这二十多年来的幻想，梦境，还有现实和梦想。尽管它们来去无踪，行迹诡异，也无可奈何于我的懒惰。我亦无奈于自身的惰性。二十五之后，我期望可以掏去心里的安逸，活成充实的样子，给以每个妖魔鬼怪充实的形态。
　　 改变往往意味着选择，选择就得舍去。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这很无奈，但很公平。我深知自身惰性的根由在于注意力的分散，也源于内心住着的妖魔鬼怪太多，不知该如何安排。是该舍去部分吗？可我完全无从下手。上天给了我一个脑袋，但如何操控脑袋的秘诀我却一无所知。这一刻，我急切渴望相关知识。仿佛重回到学校，坐在教室拼命从书本里获取所需的知识点。舍去的越来越多，有的是人走茶凉式的舍去，有的是断臂求生式的舍去，有的是自主式的遗忘，很多个瞬间发现，自己就这样走到了边缘。
　　 “人在边缘。”很喜欢这句话，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这便是我的状态。当舍去那些嘈杂琐碎的信息，当舍去那些虚荣和名利，当舍去那些消磨意志的玩物，我感觉距离真实更近了。二十五之后，我希望遇见最真实的自己，带着心里的那些妖魔鬼怪。
　　 2018年元旦在即，我又掐着手指算时间，还有十天。翻了翻自己的备忘录，拖了一个月的短篇《他来自江湖》才写了一半，床头买回一个多月的《尤利西斯》小说才读完一章，笔架上的毛笔干了不知多久了，我顿时羞愧地无地自容。借着2017年最后几个夜晚的狂风陪伴，我决心每天读十页《尤利西斯》，坚持写一帖字，在2018年元旦前夕完结短篇《他来自江湖》。
　　 今夜有寒风呼啸，也有零星守候。祝愿从未来某个夜晚开始，会有人陪我看满天星辰，赴今生之约，相知相守，不离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