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爱的妈妈：见字如面。”老规矩，写信该有的称呼和格式还是必须要遵守的。
　　 今天终于轮到给您写这封信了。前天给妻子写了《与妻书》，昨天给爸爸写了《与父书》，今天我决定为您写下《与母书》，聊聊我们母子之间的心里话。
　　 信的开头，我必须首先向您道一声歉。一声不痛不痒的道歉虽然无法弥补对您的亏欠，不过至少能对我自己进行一番开脱和安慰。
　　 您是一个苦命的女人。这是这么多年来从您所遭受的点点滴滴概括而来的；您同时也是一个幸福的女人。这是也这么多年来从父亲眼里和他的行动里总结出来的。
　　 当然，今天的这封信不是对您的回忆录，所以完全没有必要从您不幸的身世开始说起，把那念旧了的陈年老段一次一次地重新翻出来。我们母子俩今天聊点别的，聊点掏心窝子的。
　　 从我记事起，您的身体便没怎么好过。基本上是三天一小病，七天一大病，大半生以来几乎从未与药分开过。链霉素、土霉素、四环素、地塞米松、强的松、安痛定、安乃近、青霉素等等，从这些被你叫得滚瓜烂熟的针剂药片名称，就可以看出您差不多成“药神”了。村里、乡里所有的赤脚医生、正牌医生，包括游医神棍的生意，你全都光顾过了，而且成了老熟客。
　　 讲真的，也许只有我爸，您的丈夫才能如此包容您，将就您，换作别的男人，像你这个情况，估计早该翻天了。
　　 您在饥荒的年代出生，成长，三岁便没了爹娘，靠着舅父和姨娘的抚养才长大成人，至于这期间您受了多少苦和累，我不得而知。只是后来时常听您唠叨，听您诉苦，听您的不易。您向我们说您放羊的故事，说您挨打没有饭吃的往事……。
　　 一转眼，六十多年过去了，您也变成了即将步入古稀的老妇人。朴实的衣着、朴实的生活、朴实的丈夫、朴实的老故事、朴实的讲述，成了您最真实的写照。
　　 年轻时落下病根，让您的身体一天天垮了下去，身体仅剩的一点抵抗力，因为您一直自行乱打针，乱吃药弄得全没了。吹阵风会生病，出身汗也会生病。头疼感冒是您的常客，以前一吃还管用的药物，虽然现在剂量越加越大，却也不大管用了。
　　 其实您这辈子还真没享受过一天的清福。也许是孩子们出息不大，不能给您更好的生活，不能让您像其他老太太一样安享晚年。跳跳广场舞，打打太极，健健身，您仍然还需要和我爸一起在家伺弄那一亩三分薄田，伺候家里的猪狗牛羊鸭鸡等。虽然更多的时候是我爸一边干着活一边还得照顾您，但是您真的也辛苦了，在您病好后，您会闲不下来，会帮着他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您和我爸之间的感情我们看不懂。在他年轻的时候，也是爱好赌博的赌徒一名，大冬天的时候可以坐在冰冷的茶馆里通宵打麻将，一打就是一天一夜，不冷不饿不回家。您找他吵过、骂过、打过，但他更多的时候比你更凶。
　　 日子在吵吵打打中或笑或哭地过着。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您们不再吵架了，当每次您啰嗦唠叨，或者无故发点小脾气，我爸竟然开始沉默，开始不搭理您，或者自己走到外面吸一杆旱烟。
　　 他学会了体谅和包容您。这么多年来，不管您怎么生病，他总是尽心地陪在您身边伺候着您，花钱请医生为您看病。他是您的丈夫，是您的老伴，在那个荒凉的偏僻山村里，村里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只有您和我爸，相依为命，相互取暖。
　　 年纪越大，您越啰嗦。我现在都不愿意给您打电话，一打电话您就总有说不完的话，摆不完的龙门阵，东家长西家短，大大小小，事无巨细，您都可以和我唠上半天。倒不是我心疼那十块八块的电话花费，而是您可能都不记得，您和我讲的那些故事我已听过一百遍，您摆的那些人的名字我耳朵听得都起老茧了。您对此照样乐此不疲，非常殷勤地给我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那些人那些事。除非，我借口有事要忙，催您挂电话时，您才意犹未尽地挂掉电话。
　　 您现在最期待的事情，应该莫过于今年过年我能带上媳妇孩子回家陪您二老过个年。说起过年这事情，我觉得很尴尬。这几年的除夕夜，普天之下万家灯火，家家户户都是围坐在一起，团团圆圆地吃年饭，看春晚，而此时的我，却还奔跑在回家的高速公路上。美其名曰地对您说，除夕之前高速太堵，怕麻烦；或者说店里不能太早走开，要做生意，除夕当天出发回家，可以减少堵车的舟车劳顿。其实只有我自己心里跟明镜似的，我是为了省下那单程一千块钱的高速过路费，为了蹭国家的免费福利，才不得不选择这个时间段回家。连续开车三十个小时，通常回到家都是大年初二凌晨了。有些人已经开始收拾行李开始准备新一年的外出。我却在这个时候回家了，回来陪您和我爸过年。
　　 不论我多晚回到家里，您和我爸都是一样的高兴。忙前忙后，打水给我们洗脸洗脚，热饭炒菜，询问我们途中是否安全，并让我们吃过饭尽快上床休息，一路劳累了。完全没有怪我们初二才回到家，除夕那天只有您二老空守着饭桌，饭菜无味。
　　 “早回晚回，回来就好。”您如是对我说。
　　 相聚的日子总是短暂的，我们往往在家呆不了几天又要忙着往外赶。您只顾着取肉、取香肠、取花生、取豆子、取菜油、取大米……，巴不得把所有能带的东西都给我们带上，免得我们回到广东花钱买，直到车子后备箱塞得满满当当才停手。
　　 车子一动，将又是一年的时间才能再相见，或者我想偷个懒，两年三年才再见。您和我爸没有想那么多，没有想那么远，您二老站在原地，不住地跟我们的车子挥手道别。
　　 2018年的春节已近在咫尺，希望今年能提前一点回去，在除夕那天陪您们吃顿团圆饭，陪我爸好好喝上一盅……
　　 好了，我到此又该停笔啦！同样的时间，同样的阳光，只是不及前两天明亮，天空多了一层薄云。我必须收回所有的思念，应对即将到来的夜晚，一大一小还等着我为他们做一顿热乎乎的饭菜呢。
　　 愿妈妈健康长寿，晚年幸福！
　　 此致并且敬礼！
　　
　　 爱您的儿子：诗情划意亲笔于深圳龙岗龙岗河畔
　　 2017年12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