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荷塘“有奖金”征文】蚕,生只为一根丝线(散文)
蚕,吃的是桑叶,吐出来的是蚕丝。
在一个封闭而又宁静的团圆型宫殿里,一个小小的生命随春潮而蛹动着。它向往着光明和蓝天,它情系着人间的温暖与美丽。于是,它用力破茧而出,像一只白色的蝴蝶翩翩起舞,它的名字叫蚕蛾。飞翔中的蛾郎,突然被一股奇香吸引了,遁香而去,原来是蛾娘爱的味道。情切切,意绵绵,它们比翼双飞,媾和在一起。然而,正当芳华的蛾娘有了爱情的结晶时,蛾郎却为爱而献身了,蛾娘在一棵桑树的叶上分娩下一团黑衣幼卵后也香消玉殒了,就这样蚕诞生了。
古老的蚕,据说最早诞生在江苏沿江一带,这里不但气候适宜,而且有茂盛的桑林,生活在树上的蚕子专把桑叶当饭菜。老了的蚕子,就选择在树杈上或卷叶上吐丝作茧,当吐完最后一口丝时便长眠在自制的茧巢里。后来被古人发现了,蚕茧抽出来的绵软丝线,不但可以织成绸缎用来温暖害羞的胴体,蚕蛹还可以食用滋补。是嫘祖率先将蚕从野外引进农家,进行人工饲养,并得以推广,由此,延绵不绝的蚕倾吐了千年万年,还吐出了一条经典的丝绸之路……
夏末殷初,淮河长江一带就盛行养蚕,因此家乡养蚕的历史也是很悠久的了。以前祖祖辈辈养蚕,我和妻子也延续这种传统养过蚕。
“东风二月暖洋洋,江南处处蚕桑忙。”春天到了,万物复苏,家里一亩多田的桑树枝条上开始冒出嫩嫩的叶芽。家乡养蚕的桑树,是经过嫁接的那种矮桩密植形,只有成人的小腿那么高,有小碗口粗,一棵树能长出七八根桑枝条,枝条细而长,上面长满了小蒲扇般的绿叶。丰富的桑叶,一年可养四次蚕。不养蚕了,就将枝条剪掉,到了来年春天,就又从树根部长出新的枝条,就这样剪了又长长了又剪,为蚕子提供了源源不断的膳食。为了促使桑树产出更多更肥的桑叶,我和妻子抬一袋尿素到了桑田里,为每棵桑树追施肥料。经过一场场春雨的滋润后,田间桑林叠翠,那绿油油的桑叶,犹如一面面小旗随风摇曳……
此时,妻子在家里开始清理蚕房,在地面上撒了一层白石灰粉,将芦柴编制的蚕薄子、蚕网、蚕架、蚕篙,还有竹篾编的蚕篓子等养蚕用具,全部用漂白粉水喷洒消毒,做好养蚕前的准备工作,为蚕宝宝营造一个洁净的环境。
根据惯例一亩桑田可以养一张纸的蚕子。蚕种是由村里技术员同一孵育后,再分配给每一户。妻子从村里领回一张纸的幼蚕子,打开包裹的纸,小心翼翼地放在蚕架子里的蚕薄上,一撮密密麻麻的幼蚕,似千军万马孱动着。虽然时值春天,但蚕房里还是有些阴冷,达不到蚕子生长的温度,我便着起了煤球炉子,关好门窗,一边烧水一边给蚕房加温。为了能准确掌握好蚕房的温度,特地买了一个温度器挂在墙上,正常保持在二十五度左右。早晨,当太阳的舌头舔干了桑叶上的露水时,妻子就提着竹篮子到桑田里釆摘嫩桑叶。幼蚕既要温暖还要桑叶洁净,釆回来的桑叶沾有细菌,以防感染,妻子就用井水冲洗了一遍,然后用菜刀将叶片切成细块,再给幼蚕吃。
蚕子一生有五龄的发育成长过程,通常蚕农叫休眠,但从幼蚕开始到老蚕只有四眠,幼蚕吃约二天的叶子就要蜕皮了,蜕皮时休眠不动。一眠结束后,此时的蚕子长大了许多,一张蚕薄子显得拥挤了,妻子便在蚕架上辅开第二张蚕薄子,将它们分散开来,然后撒一层漂白粉,喂上桑叶。童年时期的幼蚕,吃起叶子来会发出“哧啦哧啦”细微的声音,倾耳细听,有着一种隐隐约约韵律,美妙至极。
很快到了二眠,妻子在蚕身上辅上蚕网,再撒一层叶子,让小蚕经过网眼爬到叶上来蜕皮休眠。乘小蚕休眠时,我又拿来两根长四米的蚕篙,在蚕架上加了一层,每一层可放三张一米多长的蚕薄子。
二眠起生了,蚕子的垃圾逐渐增多了,我和妻子一人一边抬起蚕网,将蚕子放在干净的蚕薄上,又将蚕屎和叶渣清理出蚕房。跟蚕打过多年交道的妻子,根据蚕屎的形状,便可判断出小蚕是否健康,如果粪便是烂形的,那就证明蚕子得病了,得要及时喷药水了。二龄的蚕子相当于到了青少年期,发育很快,食量也逐步增大了。
蚕子经过三眠就到了大眠。在蚕大眠的一天多时间,我和妻子给蚕子做上山用的“蚕龙”,就是用“手摇子”将稻草摇成两根长长的小绳子,再将比较硬一些的麦杆草用铡刀切成筷子长,然后夹在两根草绳间合并摇制成,形如一条长长的小龙。
蚕龙做好了,蚕子也大眠也起来了,此时的蚕子正值壮年期,蚕架子上己是满满的三层了,沉甸甸的压弯了蚕篙。蚕子身上的皮结己全部展开,白胖胖的,脊梁上从头至尾有一道透明的动脉,逸动的频率越快,表明肺活量就越大,一担桑叶撒上去,只见蚕子那锯齿般的嘴夹住叶片一圈圈尽情地啃吃起来,只听得蚕薄上传来“沙沙”的声音,这声音仿佛是它们发自内心的铮铮誓言:我们要把大自然馈赠的礼物,用尽全部精力,经过胃加工成一肚子的丝线,来回报给主人的精心哺育!
此时,正是一季养蚕中最繁忙的一段时期。妻子为了蚕子,不但弃用了化状品,还常常顾不上吃饭,大部分时间都耗在桑田里采摘叶子,不但白天要够蚕子食用,还要将晚间的叶子备好。一担叶子摘好了,我就负责往家里挑着,回到家里又马不停地忙着消毒、喂蚕子。蚕子吃得多,垃圾就越多。吃完晚饭,我和妻子挑灯夜战,将垃圾一层一层地清理掉,再撒上厚厚的桑叶,关好了蚕房门,才回屋安心休息。
蚕子为了实现自己的目标,日日夜夜地撑开肚皮吃。五天下来,肚子里由原来的叶绿色变成了通身透明。这时己不怎么吃叶子了,行动也缓慢了,总是仰着头东张西望,像是寻找织茧的支撑点,又像是练习织茧的动作。妻子经过细心观察,说这是蚕子成熟要“上山”的征兆,于是赶紧在叶子上喷洒激素,让落后的蚕子一块成熟,然后,一层层的蚕薄上辅上蚕龙,蚕子们迫不及待地往“龙山”上爬。蚕子天生的聪明,它们像蜘蛛一样,用丝在麦秸秆之间一经一纬地先做一个织茧子的固定网,尔后才再在网中间有理有序地精心编织起来。刚开始还能看到蚕子在茧子里挥舞银丝的身影,后来慢慢地茧子越织越厚了,蚕子肚子里的丝越吐越少了,身体也变得越来越萎缩了,最终消失在了茧子里,生命凝固成了蚕蛹……
两天后,我和妻子打开蚕房,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再一看,蚕架上层层一片雪白,满簇如云。蚕龙上的那些累累硕果,犹如产在云里的一枚枚鸽蛋,还有大的双黄蛋,厚实的果壁,凝结了蚕子一生的智慧和心血。质量决定了重量,肯定能卖个好价钱。妻子看着蚕子回馈的白花花的蚕果子,想到了结婚时盖的那床蚕丝被褥和绸缎嫁衣,想到了废寝忘食地忙碌了一个多月,付出的辛劳为的就是这一天,她欣慰地笑了,笑成了一朵花儿。望着妻子满脸的笑容,遥想当年的嫘祖,迈着轻盈的步履,行走在桑田小径上,玉手轻轻釆桑忙,喂得蚕儿白又胖,见丝儿细又长,那心情肯定是一样的欢畅愉悦吧!
“赶紧摘蚕果子!”妻子一边吩咐我拿来蚕篓子,一边从蚕架上取下一条沉甸甸的蚕龙。阳光下,蚕龙上的纤纤银丝闪闪发光,这丝丝缕缕的光,汇聚成了一股热量温暖着我们的心。将蚕果子抓在手上轻轻地一摇,蚕蛹在里面发出“当当”的声音,这声音仿佛是梦境里西域的丝绸路上响起的驼铃声……
春蚕到死丝方尽,它辛辛苦苦一生,只为一根丝线。这根丝线很长,是蚕子生命的延续;这根丝线很长,将人与自然、古代与现代、东方和西方连接在一起;这根丝线很长,度量着绵廷的岁月;这根丝线似琴弦,弹奏着一曲曲永不消失的温情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