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荷塘“有奖金”征文】话西施范蠡(散文)
最媚俗,最容易被人用来“消费”的话题,无过于权、财、色三样,其中尤以色为甚,所以历来许多人也都喜欢拿美女说事的。于是作为名列四大美女之首的西施,就被人越说越成了一个扑朔迷离的谜团,甚至宋人张邦基在《墨庄漫录》里,提出了是否有两个西施的疑问。
照他的说法是:“《左氏传》越之灭吴,在鲁哀公二十二年”,而孟子见过梁惠王,他认为:“自鲁哀公之二十二年,至梁惠王之元年一百四年。”不过他的这种算法是错误的,事实上不管是孟子、庄子,还是慎到、墨子、韩非子、宋玉、淳于髡等人都晚于越灭吴而生,只有一个管仲早于之前近二百年。《庄子内篇》说:“毛嫱丽姬,人之所美也,鱼见之深入,鸟见之高飞。”但这句话在《庄子》里出自王倪之口,王倪是尧时的贤人,那么,毛嫱最起码也是尧时的人物。而早于夫差近二百年的《管子.小称篇》说:“毛嫱西施,天下之美人也,盛怒起于面,不能以为可好。”很多先秦人都把毛嫱,西施放在一起,则西施也应该是上古时期的美人。
《吴越春秋》则说:“越王乃使相者,国中得苎萝山鬻薪之女,曰西施郑旦。”与宋之问的:“越女颜如花,越王闻浣纱。国微不自宠,献作吴宫娃。”的西施为浣纱女之说不同。而如果说是两个绝色美女都出自苎萝山的卖柴之女,不免偶然性太高了一点,所以很多人认为西施和毛嫱一样,仅仅是美女的代称,越王找到的“西施”本名就是郑旦。而很多人所说的“西施”,也并不一定就是那个西施。上海博物馆藏有一个青铜器,上面有“吴王夫差吴金铸女子之器吉”十二个字铭文,有人就猜测:它可能就是夫差为西施而铸,但还是无法知道这个女子的真实名字,更大的可能是夫差为女儿所造之器。
《管子》中虽然被人夹杂进了一些内容,但没有证明说这句有关西施的话就是被夹杂进去的。至于晋人王嘉《拾遗记》中所说:“越又有美女二人,一名夷光,二名修明(即西施、郑旦之别名),以贡于吴。吴处以椒华之房”;唐人陆广微的《吴地记》里说:“县南一百里有语儿亭,勾践令范蠡取西施以献夫差,西施于路与范蠡潜通,三年始达于吴,遂生一子。至此亭,其子一岁,能言,因名语儿亭。”此类的小说家言,是不必理会的,唯独《越绝书》说:“西施亡吴后复归范蠡,同泛五湖而去。”的说法,令人存疑。但墨子说过:“吴起之裂,其功也,西施之沉,其美也”,与《吴越春秋》的说法也相符。墨子生于公元前四六八年,离越灭吴的公元前四七三年才几年而已,所以说西施的归宿是被沉了江,应该是最可信的。
杜牧有感于先为李锜妻,后又有宠于唐宪宗的金陵女子杜秋娘,晚年“穷且老”,写了《杜秋娘》长诗以表同情。其中有句道:“西子下姑苏,一舸逐鸱夷。”于是引发了不同的解读。但我们知道西施是离国去吴的,所以为“下”,所谓“南船北马”,吴越的交通工具是船,所以下姑苏用“舸”,而等待她的却是:“吴亡后越浮西施于江,令随鸱夷以终。”贾谊的《新书》说,“事济功成,范蠡负石而蹈五湖,大夫种系领谢室,渠如处车裂回泉。自此之后,句践不乐,忧悲荐至,内崩而死。”原来所谓“同泛五湖而去”,是范蠡和有功于吴国的伍子胥之归宿相同!陶朱公之类故事也是后人的附会。
汉扬雄的《酒箴》说:“鸱夷滑稽,腹大如壶,尽日盛酒,人复借酤。”鸱夷和滑稽分别是盛酒皮囊和酒掣子,又是将人沉水的用具。有功的西施,怎么说都是个尴尬的存在,勾践不能容忍别人光芒的存在,而美人计的阴谋也并没有什么光彩可以夸耀,这就决定了西施的归宿。杜牧的“逐鸱夷”,指的是将西施沉江而随鸱夷子皮去了,从而使她完成了最后的使命。况且,开过的花,与杂草没有太大差别,此时仅仅是美女的西施,和杜秋娘一样,也已经人老珠黄了,难道她还能,或者还有必要那么浪漫地去追随范蠡荡舟五湖吗?
对《楚辞》中“突梯滑稽,如脂如韦”的很多解释往往是令人费解的。《索隐》对滑稽的解释是:“滑,乱也;稽,同也。言辩捷之人言非若是,说是若非,言能乱异同也。”司马光在《涑水记闻》说石中立“性滑稽,尝与同列观南御园所畜狮子,主者云县官日破肉五觔以饲之。同列戏曰:‘吾侪反不及此狮子耶?’中立曰:‘然。吾辈官皆员外郎(园外狼)也,敢望园中狮子乎!’众皆大笑。”但鸱夷和滑稽原本却都是酒器,它们的实物究竟是什么样子现在已经很难知道了。《史记·伍子胥列传》说吴王:“乃取子胥尸盛以鸱夷革,浮之江中。”应劭对于鸱夷解释是:“取马革为鸱夷。鸱夷,榼形。”古人又把毛芋称为蹲鸱,那么鸱夷如榼如芋的形象,大致是可以想象出来了。《礼记》说:“夏后氏以鸡夷”,郑玄的注是:夷就是礼器的“彝”,鸱夷则出自榼形的“鸱彝”。
有了鸱夷,还要配上一个滑稽。扬雄的《酒箴》说:“鸱夷滑稽,腹大如壶,尽日盛酒,人复借酤。”鸱夷既然大到可以装下伍子胥的尸体,盛满了酒,移动起来就不会方便,所以在“人复借酤”时,要用一个“滑稽”来取酒。北魏的崔浩在《汉记音义》中告诉我们:“滑稽,酒器也。转注吐酒,终日不已,若今之阳燧樽。”《儿女英雄传》讲的更通俗:“这滑稽是件东西,就是掣酒的那个酒掣子,俗名叫‘过山龙’,又叫‘倒流儿’。因这件东西从那头儿把酒掣出来,绕个湾儿注到这头儿去。”说白了,就是利用虹吸原理取酒的器物。
对于《楚辞·卜居》中的:“突梯滑稽”之说,钱锺书《管锥编》引用文廷式《纯常子枝語》中的话说:“注家未有能解突梯者。余按‘突’、‘滑’、‘梯’、‘稽’皆叠韵,‘突梯’即‘滑稽’也”;他还说:“‘突’,破也,‘梯’,阶也,去级泯等犹‘滑稽’之‘乱礙’除障,均化异为同,所谓‘谐合’也。”简而言之:这个“梯”可以指鸱夷中酒的液面,液体是往低处流的,但虹吸管却可以让它先向上。“突梯”就是液体在虹吸管的入口、出口和转折处经过了几个可以调节的不同液位。
这个“酒掣子”,即有把酒滑引出来的功用,也有限制的稽留功能。掌控弯曲的滑稽一端起降,就是“稽首”的形象;控制一定的量,就是“稽查”、“稽较”,中国文化与滑稽这个酒器,与中国文化的关系可谓深矣。从它身上还引申出了三层意思:扬雄在《法言·渊骞》中批评某些人:“饱食安坐,以仕易农,依隐玩世,诡时不逢,其滑稽之雄乎!”这个“滑稽”,是圆滑苟得;《史记.滑稽列传》中:“谈言微中,亦可以解纷。”的滑稽,则是用引人发笑的变通言行,让人接受自己的某个主张;再其次才是具有戏剧色彩的搞笑方式的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