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长亭路两则(小说)
长亭路
暮秋清寒,长天愈发显得辽阔高远,云浪层层叠叠交织纠缠,清风将其一针一线缝成毯,柔如锦衾棉絮。几只倦鸟归了云雾飘飘的林间,深林里还浮着白茫茫轻纱似的水汽。斜晖仍还是孩子心性,自打九重天往下乱撒一地碎金,镀上秋菊灵动的花瓣,而如此明媚的亮色也在萧瑟的时节愈发显得有些残忍的美感。
西风里还卷着丹桂的芳踪,雁群划过苍穹时直挺挺撞开了重重青云,生生在天空清秀的面容上剜出几道伤痕。枫林灼烈如同烟花抑或圣火,又如醉者酡红的颊侧。长风来而千林开,簌簌的落叶声是秋时最为凄美的挽歌。
崔莺莺下马车时泪痕都还未干,眸里氤氲的水雾更让张生心尖抽疼,只觉得她一双明如朗星的眼睛忽地化作了秋水,只让人割舍不断。小姐提裙下了车,却连步伐都轻飘飘恍如失了浑身力道。她倚着长亭朱漆镂空雕花栏,鸳鸯锦帕上两只禽鸟你侬我侬,一番浓情蜜意全化作对她无情地嘲讽,锦缎让泪水濡湿,洇开一滩深色。
娇俏女儿郎的泪水千万般惹人怜惜,姑娘心里怨呀,只叹那浮生匆匆过宛如黄粱一梦,只泣那尘世欢愉短促而离恨漫漫长长。都道弱柳扶风,细柳柔梢如何为她捉住匆匆流去的斜晖?马儿车儿急匆匆地行,只恨,只恨那万事万物皆不遂人意!
张生一袭素衣长袍,一双明若绛河的眼里失了以往的神采。常道男儿有泪不轻弹,谁又知他心里仇怨,别离泪似浪潮,裹挟着浓厚的忧伤将他吞没得一干二净。他启唇复又闭,欲言又止,欲止又似要言,来回往复,终还是化作低低一叹——心里五味杂陈痛苦不堪,与何人说,如何与人说?
红娘拢袖沏壶清茶,瞧着莺莺失魂落魄模样,柔声道一句:“姐姐今日怎不打扮?”
莺莺苦哉恨哉,道:“你哪知我心里呵!”
她如何不想与张生长相厮守!只见着那锦绣覆的华贵马车上头宝饰叮叮咚咚响,一阵一阵急匆匆催人上道,心里煎煎熬熬全是气愤与不舍。古人云“女为悦己者容”,理云鬓,贴花黄,描眉黛,染绛唇,而今这又有何用?为谁上妆,又是为何上妆呵!美娇娘之俏,为何予以他人瞧?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罗衾玉枕且先备好,只待昏昏沉沉入了梦里,才好与他相会!那水袖云裳只可用于拭泪了,怎不叫人愁,怎不叫人走火入魔?书呀信呀一日日写,寄去时也只是凄凄惶惶,盼他早归。
“莺莺小姐……”
他唤,语调极尽温柔又极尽不舍,她又如何应答,如何应答?离别在即,她又如何拿话来回应!
“我去了。”他道。
崔莺莺只觉天崩地裂九州倾覆,恍如人也消瘦,腕子上金镯都松。
“此去经年山水长,望君……珍重。”
浙江磐安中学高二(9)傅荟瑾
长亭路
天边留有残阳,最后的一束光柔软地落在林梢。云聚于夕阳一侧,昏黄昏黄。这天好像未曾如此和煦过。落日阳光经过云朵的散射一束一束清晰可见。西风悄然拂过,拂起地上黯淡黄花,带着天上一群南雁,成群结队,相伴西行,巧在这十里长亭,书生不舍别离,佳人不住哀泣。
马儿走在前头,低垂着头,一步一动,身子一晃,毫不安生,时常走走停停,或而俯身食草,或而仰头嘶鸣,马背上书生却无意阻止。但后面那头骏马,倒是生气许多,车夫总架不住车子,拉着那头“愚马”。车里的人时时掩泣,忍不住拨开帘子寻那书生的身影。又很快放下,低头静坐。
到了那十里长亭,佳人又不忍下车,却又急着下车与书生相见。长亭外,烟寒衰草凄迷,斜光残照,疏林不做美,更寄凄凉之意。夫人面前,书生搁泪汪汪而不垂,低头推整素罗衣。佳人见,更难忍哀怨。待夫人走后,书生扶着佳人,两目相望,凄凄惨惨,不愿别离。直叹见得迟,去得疾,那柳丝系不住离人,却寓着别离。又恨那老夫人不解人心意,逼迫分离,甚是凄苦!
可怜那十里长亭,本为路人歇脚地,却要看这着这般愁苦别离。
愿那夕阳多停留片刻,好让枯黄的烟草,不显得凄冷;愿那天上大雁莫要啼叫,好让十里长亭不显得如此孤寂;愿那暮秋不要太过无情,好让书生走得安心。
佳人难停哭泣,泪比春水细密,不知书生何日归还,怕是要受煎熬,苦等书生,可怜不知归期,久驻长亭,只怕是等到眼中留白,心内成灰,长篇书信也说不尽心中思念之情。怕是在这长亭太多叮嘱,难分离!
凄凄惶惶,怎能不烦恼死人呢!怎能不愁煞人呢,书生莫不得一走便无音讯。两情人分离,怎能不愁苦,就是怕书生变了心,枉费了佳人一片真情。
满满愁离,要怎么倾诉,山色低沉,残阳映照,满心怅惘,怕是不知如何思念,怕是不知如何思念!两人终别离,恐两人见时,该如何述尽深情。
长亭两头,一头是书生张生,一头是佳人崔莺莺,夕阳下,长亭里空无一人,只有秋风萧瑟,只留马嘶鸣声渐行渐远。
浙江省磐安中学高二(9)陈妙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