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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赏析】“作家应该受直觉的支配” ——与范小青对话


作者:姜广平 秀才,1483.21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5274发表时间:2018-01-03 21:49:04
摘要:姜广平:与苏童对话时,我曾谈及我对流行的文学比较警惕。我注意到,你似乎与任何文学思潮都不沾边,坐在美丽的苏州城里,心闲气定地写着小说。这是不是你常有的姿态?

【赏析】“作家应该受直觉的支配”
   姜广平:你似乎对人与现实的关系考虑得很多,写到了人被职业所困的精神困扰。这一点,好像您的父亲大人也谈到了。我读你的小说《栀子花开六瓣头》《别了乡塘》《又见乡塘》时对这一点很有感觉。
   范小青:你可能是看《栀子花开六瓣头》里那个金志豪采集民歌的事了。他确实总在向一个方向努力,但总是落空。正好那个想帮助乡里做点事的吴为一也总是没有帮助到。是不是这样的呢?
   姜广平:《栀子花开六瓣头》有点沉闷,这是不是你故意预设的效果?当然,这篇小说有看头。但我觉得你的很多中篇小说沉闷得太过,节奏上沉闷,譬如像《前景》《飞进芦花》《船出杨湾港》等,我觉得那种叙事的节奏不太能被读者们接受。对于这一点你如何看?
   范小青:《栀子花开六瓣头》那种沉闷是我营造的小说氛围。这里有寻找的意义。
   姜广平:这里是将生活中那些形而上的东西写出来了,但后面几篇,我觉得是很贴近生活,然而是不是贴得太过?小说毕竟是小说。
   范小青:《船出杨湾港》也确实不是我所喜欢的。这一类小说中,我最喜欢的是《杨湾故事》。
   姜广平:《杨湾故事》里的死亡也有着令人感动的叙述。这里面有很多东西在揭示着人性。少女时代想当兵的事,我们这一代人还是有着很清晰的记忆的。
   范小青:那时候,人们把当兵的事看得很重。我觉得这里面有很多事都是在揭示着人性。我写得也很顺,没有什么做的痕迹。但又能打动人。
   姜广平:杨湾经常出现在你的小说里,它对你而言是不是有着很特别的意义?
   范小青:这也只能看成是一个乡镇的代表。有它的符号意义。《杨湾故事》其实发生于我当时就读的那所中学。我只是偷懒了一点,实在不愿在这些名字上考虑更多时间。
   姜广平:你有一篇小说《成长》我觉得挺好看的。故事有了,里面的东西也有了。那里面的喝酒写得精彩,主人公喝出了酒以外的东西,作者的写作也写出了一种前途中的“空”。当然,成长过程中的一种无法言说的伤痛与酸楚也都有了。似乎也可以归入机关小说。
   范小青:这能算是一个机关故事吧。但我只是写了一个不伦不类的人。我就是想尝试着写一写,变换题材来写。看一看一些所谓的常事,发生在一个不属于这一类的人身上会怎么样。
   姜广平:这就是彩红这个人物成立的原因。有点类似青春小说或成长小说了。彩红的人生机遇在这里也还是可能成立的。特别是那个时候的事。
   范小青:最初的本意大概倒不是想写一篇成长小说。
   姜广平:我看这篇小说时,想到了周大新的《向上的台阶》。里面有着一种令人感伤与令人震撼的东西。《成长》我觉得是一篇非常重要的小说,情欲、死亡,都表现得非常深刻。
   范小青:这可能是我当初写作时真切地想表达的东西。人们总是要面对很多无奈。我不太喜欢大波大澜,所以,一般来说,小说的结尾总是趋于平静。这种人生状态写得比较多。
   姜广平:我把这个理解为“空”。国画上的空白部分你不能说没有,而是一种有。你在小说中创设了很多“空”的东西,你将“空”里填上了很多东西,特别是某种虚妄怪诞的东西。《还俗》《又见乡塘》《别了乡塘》等小说都有了这种“空”。但力度上没有《成长》更蚀人心魄。
   范小青:《还俗》里也有着某种“空”的东西。这个“空”倒是我小说中的一个重要的东西。我对这一点是很有感觉的。有的“空”通过实实在在的事去写,有的“空”是通过一个实实在在的人去写。有时候,还有意于用一种过程来展示“空”。
   姜广平:后一种就是像《文火煨肥羊》一类的小说。
   范小青:《还俗》很难写。我对这篇也不很喜欢。选择一个“空”的人来写“空”确实难。慧文本身就是一个“空”人,通过她来表现某种“空”的意蕴,太吃力了。用写实来写“空”,才会做到不吃力而又能讨好。
   姜广平:你作品中的这些“空”,是不是又与先锋有点关联呢?我看还有一篇《单线联系》与格非、潘军的小说有点相似。
   范小青:关于这一点,我倒没想过。我也会先锋吗?你可别把先锋乱贴噢!
   姜广平:但文集中的《单线联系》,无疑是先锋们常用的那种题材与风格。譬如说,格非的《迷舟》、潘军的《结束的地方》,《单线联系》是很有着那种风格的。甚至连人物配置都与潘军的《结束的地方》差不多。
   范小青:这种题材我是很少写的。你有没有注意到。
   姜广平:不错,是这样的。你很少关注这类题材。这次你写了一个消失的故事。我不太知道你这一篇小说写于什么时候。
   范小青:应该是九十年代初。
   姜广平:你有没有刻意地去想一篇先锋作品?或者说,你与先锋小说有没有关联?
   范小青:可能是有一点儿吧!时间长了,当时的创作心态确实忘了。
   姜广平:你是否也想赶一赶先锋的趟?人家写先锋,我范小青也写一次先锋。
   范小青:好像不一定,但你这么一说,我想,当时我也可能会有一点……
   姜广平:一点隐秘的欲望。
   范小青:但刻意去模仿是不会的。
   姜广平:这不是模仿的问题。
   范小青:也许受到了些诱惑。于是想去尝试一下。
   姜广平:对,我也会。你们的种玩艺头儿,我范小青也会。不是你们苏童、余华、格非能玩。我也会玩。是这个意思吧?
   范小青:对对对,我也会写,也会玩,哈哈哈……
   姜广平:大家都是玩小说的,你会玩我也能玩……
   范小青:当时看了他们很多人的作品,可能不经意间是受了他们的影响。于是,也选择了这么个题材来弄弄了。
   姜广平:看来文学的影响有些时候还不是单向的,有时候它就逆向而动。
   范小青:应该是一种互动。当时《小说家》搞了个擂台赛,每一次都把作者名字隐去。然后请一些评论家来评点评点。
   姜广平:我敢断定那时那帮评论家没能找出你来。
   范小青:确实没有。但对这篇作品评论也不高。
   姜广平:我就知道他们找不出来。换上我也找不出来。这次的范小青不是范小青了。但评论不高他们就又错了。他们既然找不出你来,评论也就跟着错。这篇作品其实是相当精致的。这个文本里还有那种茫无头绪的人生况味,那种历史感。
   范小青:可能没有你说的这么好。
   姜广平:不,你错了。我觉得是好作品,那么这篇作品于是便不会差。我天天读作品,天天玩味,哪里还会看错?
   范小青:你的眼光很厉害。我听很多人说过了。我读了你几篇作家对话,感觉也差不多是这样。这次对话,我甚至担心会吃不住你的几问。我的学养不是很深。
   姜广平:说笑话了。当然,评论家的眼光有时有失准头也是正常的。《单线联系》将名字隐掉,放在先锋作品里,确实是一篇非常有水准的先锋文学作品。
   范小青:天啦,这次玩大了。
   姜广平:从尝试角度讲,你写一写这样的小说也不是坏事。譬如,在你的笔下,有苏味文化小说,有当代性很强的小说,有女性生活小说。也可以写一点叙事方式完全不同于这些类别的作品。
   范小青:对对对。
   姜广平:你的《无人作证》还有点魔幻的味儿。
   范小青:是吗?这是我在自己特别不明白的情况下写出的一篇东西。我写的时候没有想明白。我觉得这小说有点不通。
   姜广平:你是不是说这里的逻辑不通?
   范小青:那倒不是。只是觉得不通。似乎这类故事无法将文本支撑起来。
   姜广平:这类小说让我们看出了你的变化,你似乎也在刻意地寻求某种变化。
   范小青:是这样的。这么多年的写作,总希望自己尝试一下其他的。
   姜广平:鲁迅讲过的,玩惯了刀的,也玩一玩枪。
   范小青:老是写一种风格的东西,自己也会厌烦,总想寻求一些变化。但对这种变化也无法预期。成功也好,失败也好,既然无法把握,就任随自己写下去。也就是你所讲的,就尝试一下。
   姜广平:《单线联系》的那种叙事节奏真的很先锋。看上去慢,实则充满了危险与杀机。但这篇小说中你过去的尾巴还是有的。
   范小青:你是指哪一方面?
   姜广平:譬如说,你的小说中经常出现的一种人是医生。这篇小说里你仍然写到了医生。中医的一些手法与套路,你写得如数家珍。这是范小青的东西。
   范小青:是这样的。我很多小说都写到了医生。甚至有一篇小说的题目就是《医生》。
   姜广平:写医生似乎是为了展示吴文化,你这方面的作品非常好看。
   范小青:这一方面的自信我是有的。因为在这一方面的努力我比较自觉。几十年的生活也都是在苏州这座美丽的城市里度过的。不对这座城市产生热爱是不可能的。
  
   三
   姜广平:你的哥哥小天原先是搞小说与杂志的,现在在搞电视剧。你在这样的小说之家里,确实有着其他很多作家都没有的优势。家庭对你的影响具体表现在哪些方面?
   范小青:在这里对我影响最大的可能还是我的母亲。她生前一直关注着我的小说写作。我父亲则是几十年如一日地关照着我。
   姜广平:写作对你而言有什么意义?或者说,你为什么写作?这个问题可能有点尖锐了,但是我很想问一问。
   范小青:怎么说呢?写到现在了,如你所言,上千万字的作品,可能已经将我的生活方式都写出来了。现在可能要问的一句话不是我为什么写作,而是我不写作会怎样?
   姜广平:写作也是有惯性的。写惯了以后不写可能会非常难受。
   范小青:是这样的。
   姜广平:写了这么多小说,你应该对你自己有一个总体评价。到目前为止,你是否认为你已经写出了比较满意的小说?
   范小青:有一部分小说我还是比较满意的。我这一辈子中,最好的小说可能已经被我写出来了。但我不知道是哪一篇。小说这东西,无法说哪一篇是最好的。但所能达到的高度已经达到了。
   姜广平:是这样的吗?
   范小青:也许吧。我这样说,也不是说我就很消极。当然也可能是在我此后的创作中。写作的人,上了一定的年纪,想要写出再好的作品可能也挺难的。心有余而力不足吧!我还是特别喜欢写作的。写作已经是我的生活了,是过日子。有些人对过日子是很抱怨的。但大部分人是在正常地过着自己的日子,而且想把日子过得好一点。我也是这样的想法,尽量把自己的写作弄得好一点。但客观上说,最好的日子可能已经走过了。
   姜广平:这种想法会影响你写作吗?
   范小青:不会不会,我会继续努力地慢慢地写。说不定还会写出更好的东西。
   姜广平:客观上说,评论家们对你的关注是少了点。
   范小青:是这样的。我说过我不太会关注评论家们怎么说,我写我的。
   姜广平:是啊,你写你的。都写了二十年了,一千万字的东西了,放那儿,你看也好,不看也好。那就是我的东西。
   范小青:对对对,这就是我的状态。
   姜广平:这么多年的写作,这么多的作品,你觉得你在写作中遇到的困难是什么?你的问题是什么?
   范小青:我说不太清楚。我想写一些好的东西。但愿望似乎很难实现。
   姜广平:是精力方面的问题呢,还是技术状态方面的情况呢?
   范小青:还没有遇到精力方面的问题。可能是整体方面的状况。我还在想着写一些比较好的东西。当然,这可能只是一种愿望,但这愿望好像很难实现。现在想得多了,写多了势必就想多了。而想多了,看来不是一件好事。它让我遇到了很多困扰。
   姜广平:都是哪些困扰?
   范小青:这就多了,有生活的问题,也有技巧的问题。还有如何调整自己与社会的关系问题。一个作家不能总是关在屋子里。有很多作家,他们一直在对生活琢磨着,一直在想。这不容易。我在苏州这么多年,根基打下去了,无法不对这个城市投注思考。
   姜广平:写作上有什么问题吗?
   范小青:可能更多的是技巧的问题。如果每年只满足于发几个短篇,当然是可以的,但要给人新鲜感却不容易。
   姜广平:但从最近你的写作看,你确实是在做着努力。《于老师的恋爱时代》这本书很能看得出这一点来。这本书是不是最近写的东西?
   范小青:是的。本来是写一部电影的,可没成功。花了很多时间,如果浪费了就觉着可惜。于是便改成了小长篇。
   姜广平:噢,是这样的。但这本书有很多让人思考让人感叹的东西。只是我觉得,“我”这个人的存在也似乎没有太多的必要。
   范小青:这里面的“我”和老庞其实都原不是这本书里的东西。
   姜广平:当然,“我”经历了常人经历过的奋斗、风风光光地上大学、结婚、然后离婚等等,而原地的人却在坚守。譬如说那个月儿,她可以为儿时的一句可能的戏言在坚守着,她要嫁给于老师。这里面的价值取向可能是对我们现在的矫正与抵御。
   范小青:这是一种发自人的本性的东西。现在的人往往可以经常违背自己的本性而没有任何不安,然后,清醒地去争取自己所想要得到的东西,可能也从不考虑这样做会丢失什么或损失什么。这样看,月儿也好,于老师也好,实际上,有着某种原始的力量,而现在的人则有某种反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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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范小青,女,江苏省苏州市人。1985年初调入江苏省作家协会从事专业创作。现为江苏省作家协会主席。本文以访谈的形式展现了范小青近年来的写作成果和写作状态。同时评论了《百年阳光》《老岸》《鹰扬巷》《文火煨肥羊》《瑞云》《失踪》《飞进芦花》《栀子花开六瓣头》《别了乡塘》《又见乡塘》《成长》《六福楼》《城市片断》《顾氏传人》《前景》《飞进芦花》《船出杨湾港》等作品的成败与得失,以及作家在文本探索上努力的现实意义和深远的历史意义,对我们初学或已经步入正常轨道的作者来说,都是具有启迪意义的。推荐共赏。【编辑:湖北武戈】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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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湖北武戈        2018-01-03 21:51:26
  姜老师对于访谈式作品赏析已经得心应手了,而且值得一读。问候姜广平老师。
与江山作者共同成长!
2 楼        文友:姜广平        2018-01-03 22:08:25
  非常感谢!其实现在国内在做文学对话的,能做出量与质的高度融合且有了非常大的影响的,就是我了。我后面会陆续发出更多的对话。谢谢各位的赏读!
一念浅喜,一念深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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