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春秋】“小白”的乡愁(散文)
我们在农村的时候,喂养过一只猫咪,取名“小白”。那是一只浑身雪白的波斯猫后裔,既通人性又乖巧,深得妻子喜爱。就是这样一只可爱的猫咪,我们搬家时却不得不放弃。因为我们外出打工,居无定所,所以不可能带着它四处漂泊。不得已,只好送给亲戚喂养。
虽然我们知道猫咪是恋家的动物,但令我们始料未及的是,亲戚还没养两个月,“小白”竟咬断拴它的绳子逃走了。当然,它毫无悬念地又逃回了我们原来的家。
我家的院外长着好大的几蓬白茨,“小白”回到旧址无法进家,只能躲进白茨里。因为有白茨可以藏身,任谁也对它束手无策——白茨成了它天然的庇护所。因此,具有高贵波斯猫血统的可怜的猫咪“小白”,理所当然地在白茨的庇护下沦落为野猫。
在两年以后的一次回乡探亲时,我们听说了“小白”颇有些传奇色彩的遭际。自从沦落为野猫以后,“小白”的生育能力似乎发挥到了极致,仅仅两年多时间,连子带孙竟发展到二十来只,形成了一个颇为庞大的野猫家族群体,浑身白毛飘逸的“小白”自然就是这个家族的首领。它带领它的家族攻城略地,方周二围很大范围内的耗子几乎绝迹。甚至人们有一次看见,一只黄鼠狼也被一群白猫、花猫围追堵截,狼狈逃窜。
家族壮大以后,食物渐渐短缺。“小白”家族开始向鸟们发动袭击。当然,人们没看到过猫咪们如何抓鸟,可是树下的一滩滩凌乱的鸟的羽毛暴露了猫咪们的“罪恶行径”,甚至连喜鹊都没能幸免——夜幕成了猫咪们最好的“帮凶”。
我和妻子出于怜悯与思念,怀着侥幸的心理,想去看看“小白”。到了旧居,院子因为久已无人居住,处处显露出衰败的迹象。妻子站在白茨前,大声喊了几声“小白”,却没有得到回应。我和妻子失望地准备离开,或许“小白”外出觅食未归,或许对妻子的声音已经陌生,或许早已遭遇不测……
就在我们准备离开的时候,几声“喵喵”的叫声从白茨深处传来。我和妻子几乎同时转身,将目光盯向了那个被猫咪们不断进出摩擦得光溜溜的洞口……
随着叫声渐渐向洞口迫近,“小白”终于从洞口钻了出来。我和妻子同时被惊呆了——这还是那个可爱的“小白”吗?脏兮兮的白毛一绺一绺打着结,灰黄的毛色似乎倾诉着岁月的沧桑;几乎拖拽到地面的肚皮,预示着很快又要分娩了;蹒跚的脚步已经显现出龙钟老态……仅仅两年,“小白”竟变成这般模样,完全失却了原来贵妇人般的那份雍容与优雅——是什么让你未老先衰?是严酷的生存环境磨砺出你粗粝的野性吗?是过于旺盛的繁育能力过早地耗尽了你的精血吗?这情景让我一下子想起了莫泊桑《项链》中的玛蒂尔德·骆塞尔太太……
妻子赶忙蹲下身,迎接着蹒跚着脚步走过来的“小白”,像迎接归来的游子。妻子不顾“小白”浑身脏兮兮的灰土,竟小心翼翼地将“小白”揽入怀中。等妻子直起腰的时候,早已泪流满面……
“小白”一边舔舐着妻子的手背、脸颊,以及脸颊上的热泪,一边“喵呜,喵呜”地轻声叫唤着。我知道“小白”那一声声说不出是哀鸣还是撒娇的声音里,似乎在倾诉着无比的委屈:“你们怎么能如此狠心地抛弃宝宝呢?宝宝曾经带给你们多少欢娱啊,宝宝曾经帮你们抓过多少老鼠啊!你们知道宝宝承受了多少狗的欺负与屈辱,遭受了多少凄风苦雨啊,宝宝和子孙们忍受了多少饥寒交迫啊……”那一声声呜咽是“小白”向主人倾诉她无尽的思念与悲苦啊……
我的喉头一阵发紧。让我惊讶的是一向有洁癖的妻子,竟任由“小白”在手背上、脸颊上舔来舔去也不理会,一任热泪长流……
我们把带来的火腿肠剥去外衣喂给“小白”,但令我们意外的是,“小白”并没有表现出那种狼吞虎咽的饿相,依然保持着原有的那份优雅与矜持;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小白”只吃了两根,便将剩下的七、八根火腿肠一根接着一根开始噙往洞里。
这个精灵!
妻子再也无法淡定地看下去了,趁着“小白”进到洞里的当口,赶紧拉着我匆匆地离开了……
我深深地叹了口气,对妻子说:“这何尝不是一种乡愁啊!”
妻子诧异地扭头看着我,脸上的泪痕还依稀可辨,“哦?你是说‘小白’,还是……”
回头看着渐行渐远的家,我幽幽地反问:“你说呢?”
是啊,在外打拼的游子们,哪个不想家?
我想起诗人余光中的《乡愁》:
小时候,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
我在这头,母亲在那头
……
后来啊,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
我在外头,母亲在里头
……
我的眼睛又湿润了。虽然我的父母已经先后离我们而去,但家乡的一草一木依然牵着我的魂,即使我们走得再远,也无法割舍这份情愫。因为在那个家里,父母曾给了我们无微不至的关爱与呵护;而出了国门的游子们,之所以念念不忘祖国,是因为只有祖国,才能给他们无可比拟的底气、自豪和尊严——那里是滋养我们成长的根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