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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赏析】“你总是在大声地自言自语” ——与海男对话


作者:姜广平 秀才,1483.21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4940发表时间:2018-01-07 09:44:24
摘要:海男:藏在后面的事物或人是深不可测的,当我写作时总有一个影子不知不觉笼罩着我,也许这就是一种文学宿命,就像我们被天空和时间所笼罩一样。

【赏析】“你总是在大声地自言自语”
   姜广平:我深知与你对话的难度,从严格的意义上说,我与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女性作家对话还是第一次。读你的任何一部作品,都很想借你的诗集名问你一句:是什么在背后?是什么在你的作品背后决定着你的写作?是一种宿命吗?或者说写作是一种宿命吗?
   海男:藏在后面的事物或人是深不可测的,当我写作时,总有一个影子不知不觉笼罩着我,也许这就是一种文学宿命,就像我们被天空和时间所笼罩一样。
   姜广平:很多作家不在意评论家的存在,但我发现你是一个很能认同评论家的作家,可不可以认为,你的很多作品其实都期待与评论家同谋?很多作家可能都期待着自己的作品与读者共同完成,可为什么就不期待与评论家共同完成呢?
   海男:我喜欢与有个性的评论家的文本交往,也就是说,在这些评论家的文本之中,我可以看见评论家呈现出来的创造性文本,这类有创造性的评论家虽然在我们周围为数不多,但他们却用杰出的文本解构了别人的作品,又创造了自己的作品。
   姜广平:这一次系统阅读你的作品是从《像幽灵一样飞》开始的。我们还是先从这本书开始说起。在《粉色》这一篇小说里,女性如罗韵是一种有梦的人,可你却清醒地写出她们的梦的破裂。你为什么要打破她们的这种期待?是不是因为对男性太失望了?
   海男:梦始终像一面镜子般照亮了我们生活之中的脆弱,我喜欢叙述人性脆弱的过程——所以,我并没有让她们的期待完全破灭,也可以这样说,在破灭中产生梦幻的力量。尽管男性让我小说中的女性失望,然而,生活始终是需要继续下去的。对吗?
   姜广平:你有一些小说很明显地有着先锋小说的痕迹,像《晃来晃去的黑布雨伞》《老虎的嚎叫或杀手的故事》。前一篇小说颇有点苏童《最后的仪式》的意味。《老虎的嚎叫或杀手的故事》则像在玩魔法一样,你在揭示着这个世界的魔法原则,其实是想挑破这个世界的另一个面孔:恐惧和迷惘。是不是?
   海男:不错,在我的早期的作品中洋溢着你说的那种“恐惧与迷惘”,它就像冬日的细雨洒在我身上,又像一种冰冷的寒气包围着我,这就是我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或九十年代初期的写作开始。
   姜广平:这篇小说我还体味到另一层意义,那就是你让偶然成了改变人和人生方向的东西。
   海男:写这篇小说的缘由,是我在朋友家的阳台上看见了昆明动物园的一侧,朋友说每天半夜都会听到老虎的嚎叫之声,这是一个偶然吗?后来,这个偶然使我完成了这篇小说。所以,小说中也会出现偶然,我们生活中的偶然确实太多了。
   姜广平:这一篇小说与《抛弃》《关于整容医生许地的死亡》都是写凶杀的故事。这似乎不像是你海男的作品了。你是不是有意在作一种题材扩张的尝试?
   海男:有一段时期我执迷于推理小说,我想如果我坚持下去,我是一个很好的推理小说家。
   姜广平:《关于整容医生许地的死亡》还有点哲学意味。譬如说安克看到的一切都可能是假的,是被许地改变了的真实。世界是不停地变化的,但人们却是通过不变的东西来把握事物的本质的。
   海男:我之所以执迷于推理小说,是因为在这种故事之中,可以否定生活中的一系列现实。不错,在这篇小说中散发着哲学的意味,我就是想借助于否定,让我们在不断变化之中感受到真实在远方。
   姜广平:这类小说已经出现了神奇与诡异的风格特点。这些作品是不是你在同一个时期的作品?《仙乐飘飘》有了神奇与诡异,也同时开始有了宗教的东西在里面。我想问,《仙乐飘飘》的写作依据了你生活中的哪些经验?这篇小说更加神秘。这可能与你的视角转换有着极大的关系。不但转换成男性视角,还带上了异域文化的视角。
   海男:就像前面的问题一样,在一个时期里面,幻想中的诡异生活长久地笼罩我,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末期我开始在北京写小说,九十年代初期我在昆明的一间黝亮的小屋中住了三年,这是我写作生涯中最为诡异的时期。而《仙乐飘飘》则是九十年代中期的作品,事实上,很早以前我就想写出这篇小说了,它依据我记忆深处的一种历史,我在16岁的时候去过了那座在地理书称为“泸沽湖”的岛屿,我们划船上了一座小岛,记忆深处的经验就在那一刻像孔雀一样开屏了:出现了一些颓丧的、已经坍塌的土墙,当地人告诉过我,很久以前有一个异域人在上面住过……这就是经验,我16岁的经验、想象就是从那一刻开始的,16岁那年我才刚刚产生了文学的一些幻觉。而我之所以转换男性视角写作,是因我感受到了那个男人始终自言自语游荡在泸沽湖畔。
   姜广平:我在与很多作家对话时都提到一个现象,很多原来写诗的人都改行写小说了。而只有你,仍然坚持着写小说的时候写诗,或者说写诗的时候写小说。你为什么要取这样的写作姿态?
   海男:准确地说我更喜欢写诗,我无疑就是一个诗人,写小说是我写诗中途遇到的另一种写作形式。所以,很多人说我的小说像诗,说我的诗像小说。我并不是例外者,博尔赫斯、纳博科夫、卡夫卡等的作品中洋溢着浓郁的诗意,这就是他们杰出的地方。每年的大部份时间,我都在写诗,我很感谢上帝让我寻找到了两种不同的形式把无聊的生活消耗掉,我这样说是因为写作给我带来了世俗生活无法带来的快乐。
   姜广平:你的写作很诗性,小说也写得像诗。《仙乐飘飘》我看整个就是首诗。你的很多女性题材的小说都有一种诗性之美。像《粉色》《青春事件》《关系》和《恋爱中的铁器》都写得像诗一样,《恋爱中的铁器》的题目都有诗的味儿。我觉得写诗帮了你不少忙,平常我们理解的诗的意境与语言美都能在你的小说中直接呈现。
   海男:我是诗人海男,这不容置疑,而且我可以区别于别人的正是我小说中的诗性。我经历过诗生活长久的训练,我从16岁就开始写诗了,这种诗训练使我重视语言,我想,对我的写作来说,所有新鲜的、衰亡的事物和人都充满着诗性,而我的写作历史就是要表达出我所看见的诗性。我刚写了一首诗,是在办公室完成的,题目为《肌肤》,我想让你读一读这首诗,因为我喜欢这首诗:
   我的肌肤要让它睡一会儿
   不让蝴蝶飞在上面,也不让粉尘落下来
   海岸线上的沙粒也不会吹来唿哨
   让我的肌肤处于睡眠状态,这就是四月
   我的四月已经来临,我的肌肤
   曾经被一只蝴蝶轻拍过,曾经在雨中
   跟随一顶黄色帐篷流浪
   我的四月已经降临,我要让肌肤有睡眠
   关闭起了我的邮箱,关闭起了岩洞
   我的肌肤已经进入了睡眠期
   一只蝴蝶远去,不再停留在肌肤之上
   这个神话让我激动不已
   姜广平:非常感谢你让我成了这首诗的第一个读者。我看你的诗集《唇色》,发现你有好几首长诗《怒放》《镶嵌》《今天》都能在你的小说中找到它们的影子。你是不是想将诗演绎成小说,又努力在将小说打造成诗歌呢?
   海男:我通常在一种绝望的情绪之下写长诗,我不知道别的诗人如何,而我自己在写诗时一定要充满诗歌的情绪,可以这样说,我的大多数诗歌都是在一种绝望的诗意之中完成的。你谈到的这几首诗无一例外。它可以展现出小说般的细节,也可以这样说我开始注重细节了,这是小说给予我的另外一种写作经验。
   姜广平:有时候,我发现你有些作品,不同的体裁却有同一个题目,如《粉色》,有诗,也有中篇,《怒放》有诗,也有散文。我想问的是,同题诗歌,能够传达出一个中篇的内涵吗?它能不能支撑起小说的东西?
   海男:你谈到了题目,这跟那个阶段的笼罩有关系,比如《粉色》它可以变成一首诗,也同时可以变成一个中篇……这个题目笼罩我,它是一个圈套,只有完成它,我才能脱身。
   姜广平:《恋爱中的铁器》让我们看出了你很多态度和状态。譬如说,“因为甘萍的那把剪刀和恋爱中的场景已经成为我们研究人的生存的方式之一。”我读到这一句时,觉得恋爱中的这把铁器有这么重要吗?这是不是你研究恋爱的一种方式呢?
   海男:这篇小说我记得是在九十年代后期完成的,那个凉爽的夏天,我很幸福地生活在四季如春的昆明,在这座城市的夏天是异常凉爽的,在那个夏天我写了16个短篇小说,《恋爱中的铁器》只是其中的一篇。在这篇小说中我总是感觉到一种生硬的、冰冷的、生锈的东西……
   姜广平:同样是这一篇小说,你也让我觉得你对男人有着某种信心。这大概可以看成是你写作《男人传》的最基本的前提。虽然你认为男人虚弱、很会妥协。但你至少认为男人会等待。
   海男:男人很复杂很复杂,《男人传》的写作在后面,写作这本书时,我已经在文字中客观地面对男人了,男人很虚弱,男人会妥协,也许正是有了这一切,作家才执迷于讲故事。
   姜广平:你的很多小说其实写出了女人的善变。《快乐老家》和《蝴蝶是怎样变成标本的》都写到女人的善变。
   海男:善变是一种诗意,如果没有女人们的善变,生活多单调,作为女人的我,更能感受到女人的善变。然而,我要让你正视这一点:女人的善变是从天气、饮食、花朵、旅馆、轨道、箱子和镜子中散发出来的。
   姜广平:《仙乐飘飘》我觉得你是在写女人的力量。我一直想问你,这篇小说的写作灵感是不是源于一位人类学家的一本关于泸沽湖摩梭人生活状况的书?
   海男:再一次回到《仙乐飘飘》这个话题,我很高兴,因为,我似乎又回到了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期的16岁,我因为参加了一次丽江地区的文学笔会,有机会来到了泸沽湖。事实上,当时我所生活的永胜县距离泸沽湖是很近的,而那时的世界又是阻隔的,我发现了泸沽湖的岛屿,也许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听见了“仙乐飘飘”的音乐……
   姜广平:这是一篇标举女性主义的小说。你营造了一个洋溢着幸福、吉祥和安宁,洋溢着和平和博爱的女性王国。这种对女性王国的认识,是不是决定了你写《女人传》。
   海男:我总是谈到时间,在这个问题之中,我不得不再一次回首时间。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后期,我完成了《女人传》,这时候的我,作为作者的我已经经受住了女性经验的笼罩,我开始沉浸在这种写作情绪之中,同时也沉浸在文本的探索之中,你难道没有发现《女人传》是一本独特的文本的开始吗?
  
   二
   姜广平:你似乎特别喜欢蝴蝶。《粉色》里你一再说罗韵像蝴蝶一般开合。《蝴蝶是怎样变成标本的》题目里有蝴蝶。在这篇小说里,蝴蝶与女主人公普桑子显然有着重大到生命这种高度的关系。我想问的是,难道普桑子与蝴蝶就真的不能形成一种抛弃关系吗?《蝴蝶》这篇小说干脆用蝴蝶作题目。还写了一个疯子追逐蝴蝶死亡。你的小说里,蝴蝶是不是女人的隐喻?或者有更深更丰富的内涵?
   海男:我的成长分阶段飞满了蝴蝶,这是云南高原上的蝴蝶。童年生活的意象是难以忘却的,就像蝴蝶一样,它影响了我的写作世界。我至今还记得,在我成长的滇西北看见的大群大群的蝴蝶,它既可以飞翔,又可以成为标本。大理的蝴蝶博物馆,我曾经将它视为蝴蝶的监狱。我就是在那里产生了写作《蝴蝶是怎样变成标本的》冲动……不久之后,我就完成了这部小说。蝴蝶是飞翔,当然也是僵尸,然而,世界上没有一种事物在经历了死亡之后仍然保持着僵尸的美,只有蝴蝶能做到这点。
   姜广平:《蝴蝶是怎样变成标本的》的文本有言说对象与言说者的互动关系,那么多的《虚构者说》可以证明这一点。我知道这是一种情不自禁,你情不自禁地参与进来了。就像你在你的一幅照片下所写的,朋友们说你进入了三十年代的情节里了。这里我不得不先提一提你的语言,在这篇小说里,你说“语言并不是灰烬,在我这里,语言可以帮助我去寻访普桑子将到哪里去……语言可以使我们拥有一种权利……”你现在的写作,还对语言抱这样的信心吗?
   海男:语言左右着我的生活,在写《蝴蝶是怎样变成标本的》那段时间里,我的写作状态基本是处于一种隐居状态。当然,这种状态延续到了现在,也许会延续将来的将来。我置身于那本小说的环境之中,我沉溺于身体和想像力的雀跃,进入了普桑子的年代……所有的这一切都是语言,惟有语言可以表达出我想象中的生活。
   姜广平:刚才说及你的小说有先锋意味,《蝴蝶是怎样变成标本的》这部长篇小说也有着独特的先锋小说的意味。
   海男:《蝴蝶是怎样变成标本的》出书之后,好像并没有多少人关注它,也许就在于它的叙述,我很喜欢这部长篇,这是一部过了许多年以后我自己仍然喜欢的作品。
   姜广平:我也非常喜欢这部作品。我觉得她特别精致。在你这部长篇小说里,你似乎对男人特别绝望。在第三章里,你有一段关于男人是奴隶的议论。我承认这一理论在部分男人身上是可以成立的,但可能不足以成为全部的真理。也是在这一章里,你觉得在男女关系中,身体也是靠不住的。这是不是你的作品中交媾很容易而爱情很难发生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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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海男是中国最有争议的女性主义作家、诗人。虽然出生在一个封闭在群山和丘陵之中的小县城,闭塞的环境却没能阻挡她思想的尽情飞舞,还培养了她喜欢旅行的爱好,尤其是沿着陌生的地域线去旅行。这种心灵流浪的感觉正如同她的文字,总是从让人意想不到的角度直插人性的最深处,让人在疼痛中享受阅读的快感。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花纹》《马帮城》《夜生活》《私生活》等;散文集《空中花园》《我的魔法之旅》等;诗集《虚构的玫瑰》《是什么在背后》等。已出版《海男文集》四卷。本文针对海男创作的《像幽灵一样飞》《晃来晃去的黑布雨伞》《老虎的嚎叫或杀手的故事》《快乐老家》《蝴蝶是怎样变成标本的》《私奔者》《罪恶》《马帮城》《婚床》《圆面上跑遍》《横断山脉的秋祭》《1970年的那个夏夜》《跃入峡谷中的马车》《仙乐飘飘》《女人传》《男人传》《爱情传》《身体传》《乡村传》《美腿女人》《香巴拉》等二十余部中、长篇小说的语言创新问题和文本实践问题进行沟通交流,帮助众多读者了解了一个女性作家的心路历程,同时带给我们以有益的启迪。推荐共赏。【编辑:湖北武戈】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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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湖北武戈        2018-01-07 09:47:57
  海男的作品耐读而又新奇,值得我们学习和探索。
与江山作者共同成长!
2 楼        文友:姜广平        2018-01-07 10:22:17
  我到现在仍然记得,为了做海男的对话,我是怎样刻苦地攻读她的我所能搜集到的作品。谢谢编辑武戈,谢谢广大读者。
一念浅喜,一念深爱。
3 楼        文友:姜广平        2018-01-09 10:31:15
  感谢编辑的辛苦劳动!
一念浅喜,一念深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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