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故事】天网
他再一次仔细地把这个套间又打量了一遍,神态十分悠闲自在,不慌不忙。因为他自己觉得不需要慌,也不需要忙。
独自住在这个房间里已经整整两天了,确切地说,还有一位不苟言笑的人寸步不离地陪伴着他。屋子里的一切可以说都很熟悉。只是他对自己为啥到了这里,他的心里一直恍恍忽忽的。
前天刚来的时候,县纪委副书记和蔼地和他谈了一次话,时间不长,主要是叫他把涉嫌违规违纪的事情、甚至涉嫌犯罪的事实主动交代出来,并且鼓励说这就属于自首。如果自己拒绝交代,和组织上阳奉阴违,甚至对抗组织,情节就严重了。
当时,他的态度非常好,非常诚恳,连说愿意积极配合组织的调查工作;同时也柔中带刚地提出,希望组织尽快澄清问题,还他一个清白之身,挽回他的名誉。
看似轻松悠闲,其实他的心里一刻也没停下来;就如看似平静的水面,下面却是暗流汹涌,漩涡激荡。
两天了,仔细地思考了十几年来自己做的事情,确信没有一件事情会出意外。他自己也陪着笑脸试图从陪伴他,实际上也是监视他的那位纪委干部嘴里套出一些话;但是这位纪委干部似乎只会说“对不起”“不知道”之类的套话,其余的话好像就啥也不会说。
他思忖着,主动交代问题,交代啥问题?这么多年来,不少人都说坦白从宽把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看来组织上肯定还没发现什么问题,只要自己咬紧牙关,啥都不说,肯定没有任何问题。只要不开口,神仙难下手。如果真的要说有问题,那就是为了升官送礼,可这是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再说了又跑又送,提拔重用的又不是我一个人。看来,还是咬紧牙关啥都不说,才是上策。
晚上,纪委副书记等人再次找他谈话时,他微微地昂着头,一脸的轻松自信,甚至一脸的得意洋洋,十分轻松自然又异常肯定地表示,经过两天细致慎重的思考,自己绝对不会有任何问题。
纪委副书记心有成竹地微微一笑,似乎带着一丝神秘的色彩,你是决心不走坦白从宽的路,准备抗拒到底了!
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兔子不撒鹰。
接着,纪委副书记慢慢地念出了一个车牌号,严肃地问道,一天清晨,你独自驾驶着这辆车到哪里去了?随身携带的巨款从何而来?
仿佛当头一棒,他立刻天旋地转,觉得整个房间都旋转起来,甚至整个宇宙都旋转起来;头一耷拉,满脸的汗珠,他慌忙双手抱住头,仿佛从清凉的室内出去突然置身于炎炎烈日之下,豆大的汗珠不住地滴落下来,整个身体又像是穿着单衣站在冰天雪地的野外不住地颤抖起来。
等到他清醒了一点的时候,外面已经全黑了。头顶上的灯亮得刺眼,他的心里慢慢地清晰了一些。仿佛是自然地朝门边瞅了一眼,全程陪同的那位纪委的同志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一本书。他轻轻地长叹一声。
他能够坐到今天的位置是多么的不容易啊,这么多年苦心经营的一切即将灰飞烟灭、随风而去了。那天要是不送钱给绑匪赎回自己的孩子,也许不会出事的。可是,当时的行动已经是周密细致的了,想不到还是百密一疏。世上是没有后悔药可买的;再说了,当时她是那样焦急,急得快发疯了,他怎么能够忍心不管呢?
她是他大学时初恋的情人,现在已为人妻;可是孩子却是他和她的孩子啊!
毕业后,她和他都来到这个城市,但是都不为双方的家长接受,在无可奈何但是花未落去的情况下慢慢地分了手。
后来他有了自己温馨的港湾,一年后她也成了家,有了自己的归属。
一次偶然的机会,已经是单位中层领导的他和她邂逅,情绪恰好不佳的她不禁想起了曾经和他在一起的温馨浪漫,他则拿着一张旧船票登上了熟悉的客船身心愉悦地畅游了一场。
十个月后,她肚子里的孩子出世,当时她看了一眼就惊呆了,太像他了。心中有愧的她,从此对丈夫格外温柔。
在流水一般逝去的岁月里,孩子越来越大,相貌也越来越像他。他知道后,惊喜万分,因为他的妻子为他生了个千金。在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传统观念影响下,他怎能不惊喜万分。
从此,已经担任了一个实权单位副职掌握了单位财经大权的他开始频频出入她家,为的是看看孩子。她虽然心惊胆战,但是对他的到来又非常渴望。对丈夫则介绍说是表兄,做生意的丈夫也想攀一位当官的做后台靠山,对他这位孩子的表舅客气异常。有一次甚至说,外甥多像舅,这句话还真的一点不错啊!这句话直惊得她和他心惊肉跳,但是看着丈夫喜滋滋的脸上一点虚伪的成分都没有,几天后她的心里才慢慢地恢复了平静。
他和她就这样亲亲热热地交往着,一直波澜不惊。转眼间,孩子已经读小学了。
前几天,他突然接到她的电话,但是她在电话里哽咽着说不出话来。他好言好语温情脉脉地劝说安慰了好一会儿,她才断断续续、哭哭啼啼地说了,孩子被绑架了!绑匪索要三十万现金。
他急忙安慰好了她,一股大丈夫的豪气从心底油然而生,自己的孩子,自己不关心谁还关心!无论如何都一定要想尽一切办法,尽快尽早把孩子赎回来,让孩子脱离危险。
一番缜密的思索,他从不为人知的私房钱里拿出三十万,第二天一早悄悄地租了辆出租车,把钱送到了绑匪指定的地点。
不久,就接到她的电话,得知孩子已经安全到家,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瘫坐在椅子上;但一脸的自豪,一脸的舒心惬意。
当天中午时分,他就听说绑匪已经被抓获。他当时一惊,但是很快就恢复了镇定,他相信自己做的事情是不会暴露的。
其实,他还是聪明过分。得知孩子被绑架,她的丈夫就报了案,只是她在电话里哭诉时忘记了没有说。当他开着租来的车子到达绑匪指定的地点时,一位狡猾的绑匪装作平常人的样子就在附近转悠着,把他的相貌以及乘坐的车辆看得清清楚楚。被捕后,绑匪为了减轻罪行,主动交代了见到的一切。这些都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
因此,刚刚恢复了清醒的他还是有一些糊涂,到底怎么露了馅?
不过,他也许忘记了这句话:天网恢恢,疏而不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