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山多娇】木碗(随笔) ——《失败的人生》自传系列之002
动物一生只是为了一个字——吃!人呢?人是高级动物,当然不会一生只为了吃,还要工作,还要挣钱,还要为官,等等等等,但要把人的这些生活简约下来,也只是衣食住行而已。人不穿衣,不住房,不远行,尚能存活,不吃饭呢,谁也无法生存。所以,对人来说,吃可能也是首位的。
吃饭就要用碗,人一生要用多少只碗,用多少种碗,恐怕谁也不曾留意,也难以说得准。
碗一般为瓷质泥胎,分青瓷、白瓷、黄瓷、蓝瓷、绿瓷、青花瓷、红花瓷、蓝花瓷。现在科技发达,碗的种类增多,又有了搪瓷的、塑胶的、纳米的、镀金的、不锈钢的……前几天,偶尔逛了一趟超市,在货架上看到一只木碗,谁知拿下来一细瞅,竟是仿木纹的胶木碗。虽有些失望,却使我想起自己用过的第一只碗——一个土漆漆的黑木碗。
那时候,我家人多,加上来客也要用,家里的碗也就多。因为穷,厨房里没有碗柜,只有一个宽大的案板,擀面、切菜全在上面。案板是土坯砌的腿,中腰处担着一层竹板,碗就反扣着放在上面,一摞一摞的。碗是极其易碎的,碎了就要添置,碎去添来,碗就杂了,各种各样,五花八门。按质地分有瓷碗、泥瓦碗和木碗三种;按破损度分有囫囵碗、炸缝碗和豁子碗三种;按色彩分有黑碗、白碗和花碗三种。瓷碗和泥瓦碗易碎,烫手,小孩是不能用的。否则,端一大碗热饭,一不留神,“啪!”摔一跤,饭洒了,碗碎了,是小事,如果被烫着了,被瓷片划着了,就麻烦了。所以,我们姊妹几个只能用木碗。家里有两个木碗,都土漆漆的黑碗。准确说,一个是真正的木头做的木胎木碗,另一个是用龙须草扎的草胎草碗。在我还不会端碗的时候,那只木碗大姐用着,草碗二姐用着。长到两岁,我该学端碗吃饭了,母亲便把木碗从大姐手了拿了下来。事实上,是我要得紧,闹得凶,母亲没办法,才不让大姐继续用的。大姐改用泥瓦碗,碗虽不大不重,还是一连弄碎了几个。每碎一个,都免不了一顿打。其实,我并没有学端碗,依然要母亲喂着吃,只是用木碗盛盛饭而已。现在想想,大姐挨的那些打,都是我直接造成的。每每想起,心里总是隐隐作疼。
那只木碗在我手上用了几年后,许多地方掉了漆,特别是碗底中间,原是木头的芯部,掉了漆,便腐得快,先是往外浸水,继而浸汤,弄得满手粘糊糊的。于是,每当吃饭时,母亲总是先捞一截儿面条或一小疙瘩红薯瓷一下,再盛饭。开始时,母亲的办法很管用,果然不再浸了。慢慢地,母亲糊瓷不住了,我便吵着跟二姐换碗。尽管二姐比我大四岁,也还不懂事,一听说换碗,死死地抱住,死活不给。见二姐不给换,我把自己的木碗一扔,扑腾!睡到地上,放声嚎啕,四肢乱舞,满地乱滚。于是,母亲硬从二姐的手里把草碗夺了下来。二姐受了委屈,一个人跑到奶奶屋里,嘤嘤地哭。奶奶也没办法,只好从箱子里摸几个花生给二姐,才哄住二姐。奶奶知道二姐还端不了瓷碗,就要父亲去集镇再给二姐买一个木碗。父亲怕花钱,也可能是父亲压根没有钱,一直没有给二姐买。后来奶奶生气了,颠着小脚,站到屋檐下,对着正在饮牛的父亲骂。骂得回数多了,父亲干脆将黑木碗底上的洞孔弄大,削一个圆木塞,塞住,用小刀一点一点削平,然后拿到村里张漆匠那儿,用土漆漆一遍,木碗又成了一只新的。木碗变新了,我当然还要用木碗,就把草碗还给了二姐。
几年后,二姐的草碗给了三妹,我把木碗也给了小我四岁的弟弟,自己开始使用泥瓦碗和瓷碗。后来,父亲去镇子卖猪的时候,买回了几只胶碗,那只木碗和草碗就没人再用了。于是,母亲把一个给我家大花猫做了食碗,另一只放在院子的桃树下,成了鸡们的食碗。我到镇子里上高中那年,父亲给我买了一只搪瓷碗。我端着这只铁饭碗,读完高中,考上师范,端上真正的“铁饭碗”。参加工作后,我在一所初中教书,常为上课,跟同事争抢,结果使几个同事因不出成绩,迟迟得不到职称晋升,自己却因成绩突出,一路绿灯,一步步升到教育局秘书的位置。在教育局,又凭着自己的文学功底,抢写材料,弄得同事常常无材料可写,自己却有机会进入到了县委机关。之后,明的,暗的,跟人争副科,争正科。2013年,总算如愿以偿了,也到了知天命的年龄。这才发现,那些自己争过的老师还是老师,职称却已是中学一级或高级了,拿到相当于副处或正处的工资,比自己高出一千多元哩;那些在县委工作时的同事,大都在自己之前晋升了正科,甚至副处或正处了,最不济的,也不比自己差了。
如今,回想起跟同事争课争职务的那些烂事,其实跟小时候争碗一样,没有了那只黑木碗,大姐二姐照样成长成人,过着幸福的生活,没有因为没有黑木碗而少吃一碗饭,自己也没有因为有黑木碗而多吃一碗饭。
碗啊!就是一个盛饭的工具,争它时,它是一个宝贝,不争了,不用了,它就是一只普通的碗。人用是饭碗,动物用就是食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