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天涯“我生活的故事”征文】那年月正圆(小说)
晚景落寞,静静地告别无数以往。此时,那流水般清亮的月夜在心头潺潺萦绕。时光不再,影印独留。岁月几多愁绪,念天地独怜幽梦,行色匆匆,转瞬白头。那年月正圆,月夜娇美炽情热烈;此番心如盘冰,缩落一团,寒微凛凛,时空望穿!忆旧,前瞻一代半人的遥远时空,留驻昨日月夜之间。
夏日,村庄火热得犹如蒸笼。晚饭后最大的愿望就是欣赏电视剧节目。一群群、一伙伙的年轻人都往村子的中央聚拢,电视剧《血疑》依旧在热播。全村唯独的一台电视机,每晚七点之后,准时摆放在街面一家路西的农家大院中。往往这一家老小还没来得及吃罢晚饭,院子里已经陆续有三五成群的观众接踵而至。这早到的观赏者,眼巴巴地等待主家把电视机从屋子里的橱柜上搬下来,很小心地再放到仍在就餐的饭桌上。这饭桌上的老少,便麻利的把最后的晚餐呼啦啦吞进嘴里,为电视机腾出全部空间。接着年轻人开始拉出带有插台的长长电线,把电视天线也从屋子里拽来连好,拔动电源开关,调节音量,在闪动雪花的12吋黑白屏幕进行旋转调台,预选节目,对着时间节点,找到《血疑》的演播台,开始放映晚间新闻。新闻过后,重开正片,人们围观者,有的轻声谈论,说说笑笑,随着片头曲开始沉浸到故事情节中去体会小日本那至死不渝的爱情故事,不管故事真假,却真的很感动人,大岛茂和光复成了男人们的偶像,幸子的不幸却使人倍加伤怀,痛心不已……
那岁月已经被时光冲淡过三十多载了。青春的真情热切与轻狂不羁,在消失了痕迹后依旧能微澜漾溢、瞬间把心事占据。初恋的感觉激动人心,心头砰砰得跳个不停。那电视剧开始后的某日,一轮圆月东升天宇,青葱年少的他,已经被挤在看电视剧人流中的她所深深迷惑,那含情的明眸只轻轻一瞥,就已经使他沉醉于那被电视剧《血疑》所散布的清纯爱意里。是的,那时真傻,就一个火辣的眼神,他就随着她一前一后地来到小村外。那年他不到二十岁。
早已经不在同一个教室里读书了,一起读书是前几年的事。那时的她,在初中的班级里成绩并不优秀,只是那双含情脉脉的笑眼,和漂亮随和的脸庞,给人以磁石般的引诱。不,那不是矿物质的诱惑,而是活生生的人间情趣,一个美好传说。心理距离拉近,上课时不再专注黑板和老师,往往瞬间把眼睛的余光瞥向她的座位,再像做贼一样又赶紧溜回讲台的黑板上,偶尔还被女老师带着善意的眼眸使劲瞪上一眼。这位齐着洋头,留着齐耳短发的执教者,其实早已从上课时发现了她已经理解的某种“蛛丝马迹”。青少年之间的暗恋,在她的面前也许就是小屁孩过家家,一场好玩的游戏,她当然很懂。
不用问也会猜想到,读书时的这位老师应该是专家级的早熟者,暗恋,谁会逃过她的眼睛?鬼才知道她的青年时代有没有一个教室里时常对眼的男生!那年的晚自习第一节后的课间,有好多次明月星稀的夜晚,她曾在他的身边走过,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有两次轻轻地用胳膊碰了他的手,肢体的触摸似过电一般,他明白那时她的放肆与无忌,可心里暗暗欣喜,似舔舐了勺头上的蜜汁一般……
风影,化为往昔,随着初中毕业证的下发,各自有了不同的安排,她在家过上了种田的日子;而他又继续背着书包,踏进了县城一所普通高中学校的大门。两年以后,他没有登上大学的门槛,像个撒气的皮球,又蔫蔫地被踢回了那个生他养他的小乡村。他和她,又回到了一个生活圈子里。
本来都是被文革耽误了前程的一代人,只好猫在家乡种田,那可是农民世代沿袭下来的生活规律。他已经认命,自己就是庄稼地里的一个土蝲蝲蛄,就是飞也不会飞出几步远。老百姓有句话:本地蝲蛄本地拱,鸡窝里飞不出金凤凰。这云云之说,很有道理。转眼又是一载,他被聘为小学教师;而她,风姿绰约,早已出落成俏丽花枝,美艳含羞、香蕊绽放,都到了谈婚论嫁的时节。
情动飞絮,从春到冬,从冬到夏。这不,村外的一前一后、一高一低的两个人影,悄悄地溜到了坑边的树丛间。树影婆娑参差,这里好似静悄悄……
两条手感麻花般墨黑油亮的长辫,在明月映衬下淡出诱人发丝馨香,那是美人蕉花蕊的瞬间扑鼻,还是青春气息在面对面中的侵袭?说不清,飘渺却近在咫尺。一只齐腰的辫稍被她从背后移过肩头,捏在手中轻轻揉搓着,无声无息好一阵子;而另一条粗粗的辫根却被他使劲攥在手心,生怕面前的姑娘此时逃离。
她没有挣脱,而是抬头对视着他。迷人的月夜,只一丝微风,树影轻轻闪动,那清纯温馨的气息来自发梢,来自眼睛,来自脖颈?那微挺而起伏的酥胸,轻轻向他怀中靠拢……他依旧傻呆呆地站立着,虽为情所困,梦幻沉醉,难以把持,却丝毫不动,没轻易冒犯。此刻,圆月微笑,万籁俱寂,咚咚的响声撞击着胸怀,由内到外……喃喃细语之后,他依旧傻傻地瞩目,静静地等待,等待答话。
她好看的眼睛闪闪发亮,在月夜下更加美丽动人;随后好似暗淡下来。她低下了头,放开了自己揉捏辫稍的手,随后轻声而懦弱地开口:
“你还是找别人吧,俺娘不同意我俩的事,嫌你们房不像样,也不够住。”他松了攥着辫子的手……她转过身去,肩头一抽一抽的,发出嘤嘤地哭语,“我不耽误你,以后就不在一块说话了。”
年尾,她出嫁了,出嫁前哭得一塌糊涂,这瞒不过那轮明月,也瞒不过乡亲们的耳朵。有人说:婆家许给了三间房,男人是复员兵。那时的他,真的打死也做不到,家中贫穷,盖三间像样的新房可不是闹着玩的。
那年月圆之夜,命运宣判了他与她的初恋失败。电视剧《血疑》中男女主人公那动人心弦的爱情,不也是以悲剧结尾的吗?幸子与光复生离死别,此后在他心中结成了疤痕,这伤疤开始不敢触摸,日久难以愈合。那年代已经非常遥远,遥远得几乎所有人都不再记忆这件事。那种痛,那种无奈,她会轻易忘记吗?
她应该会的。那个清纯热辣且显得羞涩的姑娘,已经演变成了儿孙的保姆,成了自己男人的黄脸婆。这个皱纹堆积满面的农村小老太太,除去爱跳广场舞之外,早不会有任何追忆青春的梦想了吧!
一切都已经淡如烟云。她居家过日子却能成为一把好手。
眼前还在晃动着那些镜头:那年夏天的一个夜晚,月正圆,村中仅有的一台12英吋黑白电视机,正在热播日本电视连续剧《血疑》;不远处村外坑边,圆月明朗、树影婆娑……一对初恋情人,从面对面到背对背,之后默默无语,此生分道扬镳,再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