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八一】老部队的温暖(散文·旗帜)
没有经历过部队生活的人,是难以理解军人之间的情感的;没有在部队摸爬滚打历练过的人,自然也无从知道战友之间的那份深厚情谊。我作为一名曾经履行过义务的士兵,虽然已离开心爱的部队三十五载,但在老部队所亲历的那份感动依然铭记于心,那曾经的三年军旅生涯,积攒了我人生当中最宝贵的财富。今念想起昨日的欢声笑语,又想起老部队首长、战友对我的关怀备至,我周身的热血又开始沸腾,仿佛又重新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大家庭,体验着营盘快乐的时光,享受着那份特别的温暖!
我把镜头推向八一年的最后一天,那年我十八岁。短短的三个月新兵预科训练那天落下帷幕,下连队前的最后一次晚餐十分的丰盛,喝了少量难得的酒,说了很长祝福的话,珍惜着三个月一起的短暂友情。第二天上午,我和班上的战友们一一拥抱训练中“恨透了”的班长,依依不舍惜别了摸爬滚打的新兵连训练场地,汽车载着我们疾驰到了团部大操场,等待着接受与战友的分别,与命运的接轨,找到一个如愿以偿的归属。
依稀记得那天是八二年一月一日元旦节,刚入春的太阳照射在团部的大操场上,给我们清一色着装的新战士送来了一丝温暖。随着团参谋长那洪亮的声音从麦克风传出,我们五班的战友被一一点名离开团部操场,被分配到理想的野战医院、汽车连、团部,个个战友都是喜笑颜开,被老连队接兵的班长或排长领走。而那天的我,眼看着操场上近千个新兵所剩无几,一个人站在独自一列的位置上孤零零地背着背包,守着新兵连配发的简单装备。那刻,我感到一阵的孤独和无奈,只怪自己的命运不济,没有人前来将我领走。正当我望穿秋水时,一个中等个头且挺斯文的老兵走到我面前,操一口四川话歉意地说:“你是小吴吧,我是二营部的文书韩成林,不好意思营部有急事耽搁了,接你来迟了!”我立马来了精神,高兴地举起右手行了一个军礼:“报告文书同志,您工作忙,我能够理解!”于是,韩文书提着地上放着的行李,我跟着他走到百米远的一辆吉普车上,载着我们行驶了二十来分钟,车停在二营部院坝。
下了车,韩文书把我带到营部左边的一排营房的一间小房内,帮我把床铺整理好,便带着我去见营首长。那天,只有教导员在办公室,一进屋文书告诉首长,“教导员,这是新来的通讯员小吴。”教导员听后和蔼地说:“来来来小吴,这里坐。”我忙点点头,拘谨地站着,教导员忙站起身拉着我的手到一边的沙发上坐下,和颜悦色地对我说:“小吴,你现在是我们二营部的通讯员了,不要拘谨,胆子要放开,有什么困难和不懂的给你们文书老乡讲……”离开教导员办公室,韩文书告诉我,刚才见过的营首长叫尹全友,是我们二营的教导员。回到寝室,韩文书一一介绍了营部首长的名字,机关多少部门和我当通讯员的工作流程。
韩文书来自四川珙县,自卫还击战那年底从农村入伍,和我相处了九个多月。八二年十月退伍那天,他赠送了我一个笔记本,扉页上留着他的墨宝:“只有沿着陡峭的山路攀登,才会达到希望的终点!”我知道,韩文书平时就注意留心着我的文学爱好,寄语我在文学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一起的九个多月里,他像大哥哥一样带着我,教我为首长服好务要做到眼勤、手勤、腿勤,值班要忠于职守,接听好团里连队电话,做好记录登记,整理好内容及时报告给营首长。那时营部每天送来很多报刊,有解放军报、人民军队报、人民日报、解放军文艺等,这对于一个农村娃来说简直是如获至宝,我每天先睹为快,然后分发到四位首长办公室。久而久之,大脑丰富了见识后,跃跃欲试写起新闻稿和小散文来。一天,韩文书发现了我的爱好,一边建议我履行好通讯员的职责,一边鼓励我加强文学书籍的阅读,还帮助我报名参加了山西《刊授大学》中文文学写作刊授班,还用自己微薄的津贴购买了《红楼梦》和一套《文学景物描写辞典》赠送于我。在我患重感冒的那几天中,是他打来了饭菜,让我感受到部队也有大哥哥的疼爱。
那年刚到营部那阵子,也许是新兵连的高度集中,营部早上没有了起床号响,也不用匆匆起床准备出早操了,一天早上却让我睡过了头,一身软绵绵的无力,脑袋疼痛欲裂。老通讯员黄秀明见我早上没到食堂打饭,进屋摸了摸我的头说烧得这么厉害,他忙到营卫生所请来了医生,经过检查,郑军医说是患重感冒,马上要给我打针。说个笑话,我长到十八岁还从来没有打过针,那天看到长长的针管和针头,我眼泪就流下来了,全身不停地颤栗,郑医生不知道我是咋回事,举着针头的手没敢下手,忙关切地诱导着我:“小吴,你是四川的吧,我也是四川珙县的,咱们是老乡,今后一起在营部共事要相互帮助,工作上有什么困难多给我和文书说,一起帮你当好参谋,一起帮你解决……”不知不觉中,郑军医已经打完了针,我却没有感觉,打针前的恐惧感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天上午,营部的新老战友们来了,从连队回来的营长、教导员、副营长、副教导员来了,他们的看望和亲切的问候让我感动,让我觉得有一个家的温暖。那天我在反复思考,一个大山里的毛头小伙参军到部队,能得到像父辈一样的首长们的关心,一点小小的毛病就让我卧床不起吗?好在有了郑军医和战友的呵护,有首长们爱子女一样的关怀,我放松了禁锢多年的山乡教条约束,紧跟着大家庭的脉搏,昂首挺胸融入充满温馨的军营生活。
那年夏天的一个星期天上午,趁着营首长回家过礼拜天,我邀约了几个老乡到县城去看李连杰主演的电影《少林寺》,顺便买些生活用品。离团部大门岗哨不远处,迎面遇见我们二营部的王工程师,他眼很尖,一下子认出了我,便和蔼地说:“小吴,你们到县城去玩吗?这几天军容风纪检查得很严,来,把我的军服穿上!”我赶忙接过王工脱下的军衣,怯生生地对王工说:“我一个战士,穿四个兜的干部军装不合适吧。”王工笑着回答:“记住,今后凡是到团里和县城不能穿自己买的短袖衫,你把衣服穿回营部给我!”告别了王工,我又遇到了尴尬。
刚走到岗哨大门出口,旁边持枪立正的哨兵一个标准的军礼,“首长好!”那刻,我只得向哨兵点了个头,心里面却在打着鼓,脸上一阵发烧,跟着老乡快步向县城方向奔去。路上,老乡们都调笑我混得不错,人缘好,连正营级的王工程师都主动把军衣脱下来让我穿。
王工程师是我们营基建工程的主心骨,肩负着二营四个工程连队的技术保障。一次随副营长王金斗到七连检查施工进度,走在前面的王副营长眼看被一节突然倾斜的木桩砸伤,被我发现猛冲前去推开了副营长,自己挡住了木桩,脚背却挨了一棒砸伤。我忍不住疼痛,“啊”了一声吼了起来!这时,随同的王工程师赶紧搬开木桩,轻轻解下鞋带,脱下我那脚气熏天的胶鞋,慢慢褪去带血的棉袜,只见脚背脚趾被砸伤,流着殷红的鲜血。王工二话没说,背起我九十来斤的身子,和王副营长一起把我送到了团部卫生队。王工住在团部家属院,治疗期间他多次来看望我,还把家里煮的鸡汤拿来慰问我,让我十八岁的小伙子鼻子发酸,感受到了父母不在身边却有亲人般照顾的待遇。可是,我却那样的粗心,只记住了王工程师,而没有记住他老人家真实的名字,心里一直在纠结着……
那年九月,随着军队精简整编的推进,同时也迎来了一年一度的退伍浪潮。首先是我那些像大哥哥一样可爱的老兵,依依惜别了三年一起的首长和战友,惜别了刚认识九个多月和我一样的亲兄弟,告别了难舍的军营。那年十一月,59210部队精简整编裁员,八二年入伍的部分新战士分流到总后勤部、湖北襄樊后勤学校军政系等单位。分别那天,我在泪眼婆娑的视线中惜别了首长和战友,踏上了北上的列车,整编到湖北襄樊的军营里。
后来在襄樊两年的军旅生涯中,我也成了老兵,也用二营部老兵的言传身教体贴照顾着新战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