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绿野】薄雪深情(随笔感想)
初雪潜入夜,簌簌寂无声;晨起推开门,清冷袭遍身!
家乡的冬天,来的第一场雪往往是在晚上,屋顶、院子、麦秸摞上都落了薄薄的一层,天地间倒像是被一张薄薄的白纱覆盖了,依稀可见,朦朦胧胧。雪地早已画上了各种各样的“花朵”:像梅花一样圆圆的,那一串串急匆匆地伸向远处的无疑是野狗的杰作;四齿一组,直愣愣的像素馨花一样整齐有序排列着的,不用说就是打鸣公鸡早起觅食时留下的。雪厚度刚好能淹没掉鸡的爪(zhua)子,所以乡亲们形象地称之为“鸡爪(zhao)雪”。
记得小时候的我非常贪睡,趴在“菩萨窗”破了纸的小窟窿朝外一看下雪了,就美滋滋地又回到被窝里做着堆雪人的白日梦。那时候的乡里人取暖基本上都依靠土炕,身下铺的也没有褥子、毯子之类的,只是一张光溜溜的芦苇席,渡过了漫漫长夜后,到第二天清晨时土炕已经明显降温了。炕不再像起初那样火烧火燎,这时候,我把被子的一半压在身下,蜷缩着也要赖在炕上!
我的母亲为了一家人不再感到寒冷,她总是早早起来忙完前院忙后院,像是有永远也干不完的家务活一样。记得那时候的母亲经常说这么冷的天,最适合吃的饭食就是糁糁面。
所谓的“糁糁面”,应该算是一种在关中西府地区传承了几百年的家常饭。现在回头去仔细回味琢磨那种滋味,我总觉得这种饭食非常有智慧内涵,它把粗粮和细粮进行了完美的搭配,应该算是贫穷年代粗粮细作中的经典!
我曾经见过母亲做糁糁面的全过程,不但有次序,而且也非常讲究:先给锅里加水,再给灶膛生起熊熊燃烧的硬柴火,一时间,厨房里便热气氤氲,很是温暖;等到灶膛里的草木灰滚烫的时候,母亲就把准备好的黄豆和秋上晒干的青线椒埋到灰里焙烤。母亲对火候的把握恰到好处,等到青线辣子有了呛鼻的香味时就刨开灰用筷子捡出来,虽然黄豆晚一些,但也会散发出焦香窜鼻的味道。母亲会把焙烤好的青线椒和黄豆放到碓窝里,再加点生姜和食用盐鼓捣成粉末状的时候,用勺子窊出来放到一个小陶瓷砵里。记得那个年代食用油特别稀缺,母亲就在后锅里炝一碗醋,趁着冒着酸酸的热气时倒在黄豆和青线椒末的陶瓷砵里,搅一搅,酸香扑鼻,滋味悠长!母亲说,这是自制的火烧辣子酱,她说她也是自小的时候从上一辈人那儿得来的“秘方”。
吃糁糁面的汁子配制好了,母亲就开始和面了。用的是小麦面,先用温水一点一点淋到面里,同时还不停地用三根手指头搅拌均匀,后来又揉成和拳头一样大小的面团。母亲擀面的速度很快,面团放到案板上,撒些面扑,不一会儿便是一案薄厚均匀的手擀面。然后母亲再给面上匀匀的撒一层面扑,把面片整个卷到擀杖上,拿菜刀从中间划开,她说这是“破刀面”。吃糁糁面还是有点儿讲究的,面既不能擀得太薄,也不能切得太宽,否则煮的过程中容易出现“娃娃背老汉”现象。起初我不懂这句话的意思,直到慢慢长大后才知道这是一句地方方言,本意指的是面在锅里黏连、重叠的意思。
母亲把面切完后,抖得散散的放在案上,又烧火给清水里潵少量的玉米糁子。等糁子熬好后,才把面片下到锅里,再开两开后就熟了。直到现在我都记着,母亲把饭做好后,一定要把锅底的火糟退出来,用一个专门铲火的铁锨端过去煨到我睡的那张土炕的炕洞里。母亲说天冷了暖和是最主要的,下雪天吃糁糁面是最好的饭食……
前几天我们这儿下雪了,飘飘洒洒,非常寒冷,我不由得又想起了母亲当年做的那个糁糁面。我已经几十年没有吃过糁糁面了,现在竟然在这个难得的雪天里想起了母亲的糁糁面,想起那年母亲给炕洞里铲火的背影,更想起在那个贫穷年代发生在普通乡村人家的点点滴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