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多娇】铁铃声,悦耳动听的乡村音乐(散文)
物体之间的碰撞会产生声音。生活中,每时每刻,我们都能听到各种各样的声音。在我的生命里,有一种很特别的声音,我听了后,总会不由自主地心驰神往。可那样的声音,我早已听不到了,只能在记忆里不断回味着。那声音,看似普普通通,可于我而言,却是生命中最动听的音乐,远远胜过了那些所谓的金曲。
早些年,我们村的正中央有棵歪脖子老槐树,槐树的树杈上挂着一口裂了几道缝的铁铃。听大人讲,过去生产队上工时,队长会站在那里打铃,片刻之后,一阵阵清脆的铃声就会传播村子的各个角落,随后,人们会扛着锄头铁锹、拉着架子车去村中央集合,待大家到齐后,村长就会吩咐新一天的任务。过去的事情,我并没有亲身经历,只是听大人说起过。虽然土地包产到户已有很多年,但那口铁铃依然存在,村中央的歪脖子老槐树下面成了孩子们眼中的乐园,尤其是敲打铁铃传来的声音,令我们常常不能自已。
春暖花开时,阳光暖暖的,万物纷纷吐绿,歪脖子老槐树也不甘落后,长出了嫩芽。我们时常爬到树杈上,拿来几根枯树枝使劲敲打铁铃,随后,就能听到“当当当”的响声,小伙伴们顿时乐得兴高采烈的,不断大喊大叫的,好像要将心间的快乐挥洒殆尽。所有的小孩都想爬到树上敲打铁铃,可树杈上只能坐三五个小孩,为此,我们想了一个办法:按个头排列,由低到高,每个小孩爬上去,敲三十下,就要下来,以此类推。虽然刚刚爬上去的小孩觉得不够过瘾,可毕竟感受到了那一刻的快意,便很自觉地让位。我们时常玩得忘记了吃饭、忘记了睡觉、忘记了自己究竟身在何处,满脑子都是耳旁那清脆而动听的铁铃声。孩子们的呐喊声、欢呼声,以及不断传来的铁铃声搅合在一起,将村庄牢牢笼罩起来。村里的大人见孩子们玩得开心,并没有责备,只是叮嘱要多多注意安全,不要打架,便任由他们而去。虽然那时的娱乐设备是极其紧缺的,但孩子们依然玩得很兴奋,普普通通的铁铃声,在他们的眼里,却是可以带来快乐的源泉。歪脖子老槐树和那口裂了缝的铁铃,成了我们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份子。
孩子们喜欢铁铃声,而且喜欢到了极点。每逢下雨天,他们都非常苦闷。大人害怕出事故,并不让他们外出,还一个劲地吓唬他们,要是不听话,就把铁铃卖了。他们只能先把对铁铃的向往埋在心里,期待雨过天晴的那一刻,只能先在脑海里不断回味昔日的玩耍场景。待太阳从厚厚的云层里渐渐探出头后,只要房檐处不再滴水,孩子们便蹦蹦跳跳地出了门,直奔村中央。他们都很兴奋,好像几辈子没有见过铁铃似的,而纷纷手拉手绕着老槐树转圈圈,嘴里不断哼着“当当当、当当当”,宛若有人正在敲打铁铃。过了一会儿,孩子们才开始按个头排队,然后爬到树上敲铁铃。直到夜深人静时,他们才对铁铃挥挥手,恋恋不舍地离开那里。虽然玩了一整天,累得满头大汗的,但他们都乐得喜笑颜开,还相互约定,来日继续去那里尽情地玩。
我的童年时光,就是这样度过的。和所有的小伙伴一样,整日里,就待在村中央,哪都不愿意去,好像铁铃拥有了巨大的魔力似的,将村里那些顽童的心牢牢地吸引着。不知道,有多少个夜晚,我都是被母亲拧着耳朵强行拉回去的;在多个香甜的美梦里,我都梦到了自己坐在树杈上敲打铁铃;只要有空,我就会喊来要好的小伙伴,去村中央玩耍。最快乐的童年就这样匆匆而去,当我背上书包去上学的时候,途径村中央,我总会盯着那棵老槐树和坐在树杈上的小孩。那一刻,我没有羡慕他们,只是像大人那般嘱咐他们注意安全,我之所以会表现得如此宽宏大量,并非是不喜欢铁铃,只是因为校园里也有一口铁铃,在那里,我照样能听到更加合乎心意的铃声。
学校传达室的旁边依然有棵老槐树,只是那棵树长得很是笔直,铁铃就挂在树杈上。只要到了上课或者下课时间,看门的大爷就会拿着铁棍,去敲那口铁铃,一瞬间的工夫,校园里到处都是响亮的铁铃声。学校里的铁铃比村里的新,而且更大些,主要是没有裂缝,所以声音很清脆,也很纯正,听来,心里很舒服,就像听了几首好听的歌。
记得刚刚上小学那会,每每走进学校,我都不会马上去教室,而待在树下聚精会神地注视着那口铁铃,引来很多低年级的同学也盯着铁铃看,好像那真的是件很值钱的宝贝。那时,我并没有想明白,自己见了铁铃,为何会那样,仅仅觉得铁铃很神奇,只要敲打它,就能传来一阵阵非常好听的声音。我对铁铃很痴迷,时常忘记自己身在课堂,被老师多次点名批评,但我依然神往着铁铃。只要下课铃一响,我就会立刻冲出教室,跑到传达室旁边,趁着有同学去传达室大爷开的小商店里买东西的间隙里,将那根铁棍偷偷拿来,轻轻敲几下挂在老槐树上的铁铃,紧接着,微弱的响声传来。我心中一喜,忙向四周观望,等确保附近正在尽情玩耍的同学们并没有听到时,我的胆子大了起来,觉得还不够过瘾,于是使劲敲了几下。这下,我闯下了大祸。
那个年代,每个村里都有铁铃。同学们听到了铁铃声,刚开始还以为是上课时间到了,可再一听却发现不对,有眼尖的同学看到我正拿着铁棍站在传达室旁,他们也快步朝我跑过来,一把抢过那根铁棍,开始打铃。我紧张极了,满头的汗水不断流淌着,这要是被校长发现了,那还了得,于是,我趁着他们专心打铃的时候,准备偷偷离开。可我刚转身,却发现校长正站在不远处笑眯眯地盯着我们几个捣蛋鬼。我忙拉了拉他们的衣袖,可没人搭理我,情急之下,我大喊了声“校长来啦”,可他们依然没有理会我,只是一个劲地打铃。虽然我仅仅敲了几下,但这件事的主谋是我,要是校长追究的话,我就惨了,整不好会被开除的。想到这里,我只能硬着头皮朝校长走去,不敢看他,走路也无精打采的,到了校长跟前,我低下了头,小声说了句:“我错了。”校长没说话,只是摸了摸我的后脑勺,轻轻拍了下,让我去教室准备上课。他们几个究竟挨了什么样的处分,我不知道,只是日后见了他们,我总觉得有点愧疚,而他们却表现得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我们依然和过去一样的亲密。
村庄和校园里的铁铃,仅仅陪伴了我不到十年的时间。于我而言,显得太短暂了。我读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学校安装了电铃,那口铁铃便失去了作用,被当作废铁卖了。村里的那口铁铃,不知在什么时候突然不见了。或许是我习惯了校园里的铁铃,它什么时候消失的,我竟然都不知道。每天上学、放学、去小伙伴家好几次,都没有发现,我有点恨自己,但却于事无补。以后的日子里,只要听到校园里的电铃声,我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起昔日听到的铁铃声,以及和小伙伴们一起坐在树杈上敲打铁铃的情景。途径那两棵老槐树时,我总会停下来,刻意朝当初挂铁铃的地方多看几眼。看得多了,我便产生了幻觉,那里恍若还挂着铁铃,我还能听到一阵阵清脆的铁铃声。后来,村中央的歪脖子老槐树无缘无故地枯萎了。我知道,这是老槐树在以自己的方式和那口铁铃告别。校园里的那棵老槐树会不会枯萎,也许会,也许不会,我说不上来。但不管怎样,我走过的印记,是永远不会消失的,还有昔日听到的铁铃声也不可能随着时光的流逝而渐渐淡化,只会长久地存留于我的心灵深处。
时间不会停下前进的脚步,时代也总会前进的。二十多年的漫长光阴一闪而过,家乡的大地上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巨变。不知已有多少往事只能停留在记忆里,承载我小学生涯的校园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传达室旁的那棵老槐树也不见了,它究竟去了何方,我不知道,但也不会觉得悲伤,因为我的记忆里还有那悦耳动听的铁铃声。只要心间的铁铃声还在,昔日的一切都会不由自主地浮现于眼前,那些年发生的那些事,纵使时代久远,可记忆里的画面依然是清晰如故的。
对往昔的追忆,就是这般的不讲道理,任何时候想起,都会令我觉得心潮澎湃。虽然铁铃和老槐树都消失了许多载,可记忆里的感动却随着时光的流逝而变得更加浓郁,那普普通通的铁铃声也早已变成了我对家乡的牵挂,时时刻刻回荡在我的耳旁。铁铃声就像一首传唱千百遍的乡村音乐,久久地飘荡在家乡那一望无际的田野上,让人追寻,让人回味,让人深刻体会生命中的过往以及沉淀在岁月里的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