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实力写手选拔赛】乳白的牛奶(小说)
“我可是这里出来的学生呀。”成子反问道,“为什么我不能进?”
“你怎么能进呢?”老蒋头脸都不转地反问道,随后正过脸来教育道:“这是学校,不是公园,不是想耍就耍的地方呀”。
“我可是找人呀,大爷。”成子口里说着心里骂着:我是你的大爷,你个鸟蛋的。
不过为了面子,他还是朝老蒋头的口袋里塞了一包红山香烟,在女朋友面前,就要有些潇洒的味道,
“我的好大爷呀,帮个忙吧,我真的有事,”他软了口气,用亲热得麻人口吻,饶求着,
老蒋头把手伸进口袋,摸索着,手没有拿出来,
“快去快回,不要时间太长影响同学们了。”老蒋头的口气明显好了些,
“好的,谢谢大爷,好人哪!”成子面对着老头,赞叹着挥着老头的双手,他的作法让老头很激动也很伟大。
“去他妈的。”我都能从两公里以外的地方,听到他心里折骂声。他心里可惜的是那包烟,那个小丫头笑着看他的样子,已让他不能表现出自己真实的吝啬。
“双,你可欠我一笔账了。”成子还是那个德行,可能看到我的太兴奋了,朝着我拥抱了起来,
“过来,认识一下成哥,我哥。”他叫着小丫头,面带着自豪的表情。
“双哥,女朋友,红玲,伊红玲。”他拉过小丫头,故做平静地告诉我。
“行呀,成子,有出息了!对了,我欠你什么账了?”我朝成子的胸口一推,
“一包烟呀!”成子显能地向我笑着,我知道这家伙一定是来让我看他女朋友的。我了解他的心理,我带着他走完了校园的角角落落,让他第一次踢了我的屁股,完全满足了他的愿望,我也知道,在女朋友的面前让他显个能耐、长个面子也算是哥们的义气。
我想我真的没有意思,把什么都看透了,还装腔作势一无所知,真他妈挺累的。
那个叫红玲的小丫头片子,瘦小细长,半脸的长头发,露出个水灵灵的眼来,挺有副可人的小模样,细腰突胸,一个浑圆的小屁股和二个颤动的小奶子,加上半片干干净净的小脸蛋子,真有一副小家碧玉的感觉,那一脸的满足与成子满意的笑容,在不停地一接一送中完成了媚水眼波的任务,不错,成子这家伙一定上过了她,要么这丫头怎么会这么贴心贴肝。
当个男人真他妈的捧,我的眼睛也一定是流出了口水,真想踢飞成子,嫉妒呀!我的表情这次让成子有了一种做男人的满足,也让他有了一缕做朋友的成就感。
“这样行吗?”一位又一位同宿舍的家伙,走过身边,看到我写出的情书,他们仍旧保持怀疑的态度,
“不知道文化的------力量吧?”尽管有些悬,我对自己还是充满自信。
文化就是动力,我把我的道理全部倒了出来,我想说服,既便是说不服他们这也不要紧,一定得让实事证明我的正确。于是,我把学哥当成了自己,满脸热血热血喷涌喷涌而出,一如大江奔腾黄河落谷洪水进城势不可挡。我觉得是自己与齐爱华在恋爱,我爱她,爱她的一切,小手、小嘴、小眼睛;小腿、小头、小胸脯,我觉得我与齐爱华在恋爱,与齐爱华在缠绵,与齐爱华在相抚相亲。我爱她,爱她的每一天,路边、村口、高梁地,院子、板凳、跳皮筋;与她一起,身披云雾在树林里溜达,沐浴着阳光在河边散步,手牵着手在村后广阔的田地上奔跑。
爱情呀,真的好;爱情呀,真的美;爱情呀,真的甜。我端着学哥双手捧来的糖水,一口口像吞咽爱情一样,我不知道,我的学哥是不是知道我爱齐爱华。
如果他知道我此刻的心情,不定会从学校的厨房里抄出一把菜刀,和我拼命。
当我从云里雾里出来的时候,我知道,我完成了一项伟大胜利的事业。
三
在齐爱华住的女生宿舍里,我们可以想像出来,随着一夜灯光的炯炯不熄,一定有一大锅滚烫的热粥沸腾起来。
这个世界可变的事情太多了,大到宇宙天体,小到微观世界的一草一木,没有固定不变的,也没有爱到永远、恨到永远的这一说法。
真实全天下的女孩子都是一样的,都不是一块没有缝隙的铁疙瘩,都不是没有不被苍蝇攻不破的臭鸡蛋。从不拿正眼瞧人的齐爱华,虽然清高自我感觉良好,但终是抗不过人多力量大、机关枪横扫千里这条真理,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被我们集体的智慧和胆量一把打翻在地,手狠心狠心肠更黑地“坑”上了。我们的读音不准,常把“坑”读成炕,这一成绩当然来自我们贫下中农出身的常老师。
变化向着结果,发展瞄着结果,情况有利着结果。我们的学哥终有了正式开始的机会,他与组织一起,不懈努力,忘我工作,柔情似水,使他终于走出黑夜的漫长,跋山涉水见到了太阳,有了能睡齐爱华的那个通红的透明的好日子。
“兄弟,我可真的谢谢你了!兄弟们,我可真的谢谢你们了!”学哥在睡过后的第二天,喜气洋洋满脸的新郎样,认真地感谢着我们。
“这是我应尽的职责。”我一本正经,边写着作业,边对着学哥用了一句官话。
“这是我们应尽的职责”我的同学们一本正经,边写着作业,边对着学哥用了一句官话。
四
我上到初中,应该算是大人了,但还是毫无面子地遭受父亲习武练功一样的痛打。
住在和我们家一排平房的齐爱华,尽管我对她有恩,但她却恩将仇报,不记前情,常常会找了个适当的机会,还像爱告状的小学生一样,颠着两条杨枝般细腿,心怀叵测地跑到我家,用“先表扬后但是”的句式,在父亲“先怀疑后相信”的整个表情过程里,达到了她的目的,狼心狗肺地“参”了我一本,她做这样事总是选择很好的机会,总是专等我爸心情不好时候开始,你说这像人做的事吗?
那个时候,每个单位和学校都要表现自己,演唱各种流行的革命歌曲。我们学校也一样要进行文艺演出,齐爱华把《红灯记》里“我家的表叔数不清,没有大事不登门”改进了,她甩着长辫子,自鸣得意地改为“我妈的表叔数不清,专门送来红宝书”。红宝书是当时流行的毛主席语录。
我就是看不惯这种小人得志的样子,便当着全班人的面,满怀歹意地高唱着亲手修改过的歌词:她妈的表叔数不清,天天送来红宝书,
你骂人!是我妈的!齐爱华当时就听出了我的恶意,
对呀,是她妈的。我的男同学一起指着她,笑嬉嬉地大声附合着。
这一次她可是找准了理由,专程亲自地到了我家,向我的老爸专业性地告了一状。
在齐爱华甩着小手,还没有走出我家院子的大门时,她一定会听到一声凄凉惨叫的。
那是我的,也是我爸的杰作。
我以前说过我爸下手太重,而且真的不讲任何艺术性,不论在任何场所,也不论在任何时间,充分体现着稳准狠的特点。那一次的结果是我妈被气走了,这是她离家出走时间最长的一次,她让我爸自己一个人能够不断反省自己错误倾向。我的胳膊就是在那次室内的搏斗中折断了的。你想一个正长身体的手,能挡得住天天搬运麻袋的马车夫那双大手吗?
愤怒出诗人啊,我感叹道,愤怒也出英雄啊,我在病床还是诗意盎然,感慨万分。
这时的她,除了在课堂上大声朗读课文外,最想做的事一定是躲藏在我家的门外,听着我痛苦的呻吟,捂着嘴偷偷在笑。我操你齐爱华的妈!
在面临将要挨揍的生涯里,我大多是躲藏在村里的牛圈里,因为那里暖和、安全,而且在饿的实在撑不住的时候,能以“俯着甘为孺子牛”的勇气偷着咂些奶子喝。那些白色的液体让我想起母亲、想起土地,让我感受着爱情和亲情的流动,也只有在那个时刻里,我才能腾出时间和精力,切身地享受着生活的美丽。
我们村在生活十分紧张的时候,每家的饭肯定是吃不饱的,于是我们村里的几头奶牛和它们生产的乳白色的牛奶产品,便成为我们十分抢手的粮食。
当然这些活是由村里的妇女们做的,她们在嘻嘻哈哈的热闹里,用哈萨克妇女一样的花头巾遮盖着长长的头发,讨论着她们的男人,叽叽喳喳。
齐爱华也加入到这个热闹的队伍里了,她中学还没有毕业就回到了家,她不想再上学了,她说,上学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就是折磨人,就像女人学习政治、小孩学习时事一样,有用但不管用;她还说,学了书本的知识必须应用到实践中来,不实践就不能出真知;她仍说,她是响应时代的需要,像当年的知识分子一样,真心来学习的,来做农民的学生的。
其实,最主要的是,我的那位学哥,也就是睡过她、正在睡着她的那个学哥也回来了,正在不远的田野里挥汗如雨地劳动着。
她已经属于有自己思想的女人,她对自己的将来设计的很理想,过个二年,结了婚,有个孩子,就是一个自己的家,有了家的女人就是男人的根。她想过她没有错,睡过她的他也没有错,谁也没有错。生活往往造就了使人类有了贴近自身的思想和想法,齐爱华的思想就是在那些挤奶子的娘们说过的床铺上、身上的男人中成长和成熟起来的,她实在看不起这些女人,但她必须适应和学习这些女人,理想的完美与现实的残缺,使她时时矛盾。有价值东西的沦落与无价值东西的兴盛,使她产生着对打的难受。
那一股股从乳房里冲出来的白色牛奶,是细腻与粘手的那种带着体温和色泽的液体,它通过草与胃融成着一种食品,怀着这样的想法,让她有了一份踏实的感觉,尽管牛奶没有几个小时的生命,但她知道,新鲜感一过,牛奶就会变成另外一种无用的垃圾、另外一种变质的东西,被统统扔掉或喂猪,这么好的东西就这样糟蹋,女人其实也就是一种牛奶,生活也是一种牛奶,不能过季的就必须最大限度的发挥,。
她是个明白而实际的女人,想过后,她觉得自己必须结婚了。
我的一些正确思想,正是在这样的时候与环境中,经过扭曲的痉挛和伸展,在痛苦中终于开始茁壮成长壮大了。
我改变自己的生存方式,就是从这里起步的,就是这时真正开始的。从一个人那得不到的东西,转个角度,可以从另外一个人那得到,用现在的话说是转变思想,转变观念。变是定数,变的结果却不是定数,它常常让人在轻易中,就能得到你过去不敢去想的好处。
想想在我们的每个单位里,常常有这样的人,他们像狗一样在领导高大的面前低贱地活着,转过身子,又像大爷一样在别人的眼里高尚地活着。过程是过程,过程也是一种任务:先是活在领导的快乐里,然后再活在别人的敬仰里。这是一种很公平的交易,你先付出做了狗,然后再得到,当了人。
五
成子再找我时,尤其是他一个人来的时候,我就变得不爱搭理他。
你怎么这个样子?长学问了吧。成子有点怕我。
我就这样子,不爱看,别看好了。我头都不抬地。
双哥,算我眼瞎,行吧?知识就是他妈的害人!
他恨恨地嘀咕着,一甩手,走了,有很长一段日子,成子真的没再来找我,是不是他快乐起来了,忘记了我?但是不论如何,我真的想不起来他了。
我爱学习了,变得十分勤奋努力,慢慢地,我受到了老师的夸奖;慢慢地,达到了受到班主任表扬的级别;慢慢地,我恢复到一个好孩子应有的名誉。我知道我爸没有文化,杂志封面一样大的字认也不了一平方米,就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所以,他对文化有一种天生的敬畏,对文化人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尊崇。有几年的时间,一旦他深入生活到我的面前,我就装腔作势,整天不是公式就是定理,念得我爸眼中有了感动的泪花花,他感到他有家里的祖坟上要冒青烟了,快要出大人物了,他觉得快要有天大的面子了;我整天念着只有老天爷才知道对不对的英语,背得我爸是五彩缤纷、五体投地,他觉得他不能再揍文化人了。
他省下了自己的莫合烟钱和劣质的散酒钱,当着弟弟妹妹的面,给我买来当时流行的尼龙袜子穿,给我一碗一碗地补红糖水喝,给我从未有过的无微不至的关心,就像关心他赶车驾辕的马,关心他的自留地能长出大叶子的烟叶一样。
他上当,是他愿意,我才不管呢。他这是罪有应得,我从不对他的这些动人的表现所感动。你想当年揍我时,有过这样仁慈吗?你想过你下手打断我胳膊时,有过这样的犹豫吗?
虚荣心和面子,是中国人生活的主要内容,是借别人之手、之口来惩罚自己的打狗棍。可以使我们为了别人而生存,同样也可以为了别人的态度,去折磨自己、甚至走向死亡。
我爸对我的转变之快,其实就是对敬畏的一种他血液里的认可。我爸他愿意为自己的虚荣而付出,为别人的态度而那么在意,那是谁的管不住的事情。他有愿意这样苟且地活着,愿意为改邪归正的好儿子,而赢得别人尊重的权利。
一个生活在社会或阶级最底层的小人物,他的一生就注定了一种悲剧,不论是他的不幸福还是他的不幸福,那怕是他的快乐,都只能是这样的结局。
我爸就是在这种快乐的悲剧中,不知不觉地生存着。他为了实现在自己身上没有实现过的理想,用不同的方式强迫着儿子,强迫着他的私有产物,就像我们现在逼着孩子学习各种技能的父母一样,为了自己没能力实现或早早失去的梦想,为了自己出人头地的幻想,为了自己并不现实的目标,在牺牲着自己的同时,也牺牲着下一代人的快乐,毁灭着下一代人的生活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