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时光】凉凉(小说)
8月7号海澜的旅游团从九寨沟返回成都,8月8号晚上九点钟左右,海澜他们正在峨眉山脚下的川剧大剧院看演出,九寨沟景区发生了7.2级的大地震,死伤数人。熟悉当地地理位置的人知道,峨眉和九寨分在成都的两个相反方向,所以九寨沟地震,对于峨眉山脚下的海澜他们一点影响都没有。可远在几千公里以外沈城家里的人不知道呀,各自疯狂地给海澜打电话发微信发信息打听情况,可罗大海那天忙到半夜才上床休息,根本就没有上网,所以也根本不知道远方的海澜,正和一场地震擦肩而过。第二天早上海澜还没醒,罗大海的电话就进来了,这是罗大海第一次打电话给海澜,以前要么在QQ上聊天,要么是用QQ电话。海澜睡意朦胧地接起来,刚喂了一声,话筒那边罗大海的声音简直就要穿透海澜的耳膜一样响起来:“我刚刚知道九寨沟地震,你和儿子在哪儿呢?你们没事儿吧?”在得到海澜他们在峨眉山根本就没事儿的时候,罗大海仿佛松了一口气。却又紧接着气急败坏地质问海澜:“你知不知道我刚才听说九寨沟地震的时候多着急?你昨晚上就知道了,我不问你就不能主动和我说一声吗?每次都得让我主动,是吧?这么大的事儿,你就不能先告诉我一声,是吧?”海澜刚要说话,那边就嘟嘟挂断了,海澜脸色变了变,也不再管,起床洗漱收拾东西。
在峨眉山彝族商品交流中心,海澜饶有兴致地参观彝族工匠手工制造的各种银饰。海澜不是一个特别喜欢金银首饰的人,但是,通过刚才那位彝族阿姐的讲解,海澜知道了大别山,看到了大别山小学校里那些贫穷的孩子们,于是就决定买一件银饰,多少尽一份自己的心意。正在她流连在银饰柜台的时候,罗大海的语音进来了:“媳妇儿,早上太着急了,别生气哈,这会儿你和儿子在哪儿呢?”海澜其实平时是一个很节省的人,这会儿觉得要花钱买“没用的东西”,也想着有人支持一下,就马上回复过去,“我在峨眉山上,在彝族银饰品这里,这些彝族工匠手工制作的银饰可好看了。”还没等她说到大别山的事儿,罗大海的第二条语音又传过来了:“媳妇儿呀,你可别听人家瞎忽悠你,那里卖假货的可多了,而且东西都可贵了,咱们看看热闹可以,可啥也不能买,愿意买等你回来我带你去咱们沈城的商场买。”海澜失望地收回电话,连回复都懒得回复了。她心里其实也明白,罗大海说的是对的,自己是被那个彝族阿姐说动了心洗了脑,可她却偏偏就不想听罗大海这样说,她想听的是这样的话,“喜欢啥就买下来,出去一趟不容易,管它真假呢,买来做个纪念呗,也没多少钱。”于是在赌气中,海澜咬牙买了一只刻有彝族文字的银手镯和一支带有三朵桃花的银头簪,花了一千多块。
接下来的两天,罗大海再发语音过来,海澜即使看到也不及时回复,只在晚上要休息的时候,随便答应一句就拉倒。对于回来航班的时间,她回答了以后更直接撒了一句谎,不用你去机场接,孩子的叔叔去接。半晌,罗大海那边回复了一句“好了我知道了。”
从机场回来,海澜累得不行,刚刚搬来的家还没来得及收拾,一进门还一片狼藉。连续几天,还没从旅行的疲累中缓过来的海澜,不得不打起精神,一点一点收拾。罗大海几次发语音要去海澜家里认门,顺便和海澜的儿子见个面一起吃个饭,海澜都以最近太忙为理由拒绝了。其实海澜也不是很忙,她只是觉得有些惶恐。一向心思单纯生活简单的海澜,从来没有接触过罗大海这样的人。在海澜的心目中,罗大海是“混社会”的,让她总有一种看不透的感觉,而且她总觉得,像罗大海这样英挺帅气又成熟又有魅力的男人在社会上摸爬滚打那么多年,怎么身边会没有女人呢?自己不够漂亮,又单纯又不解风情,而且还没有钱,他到底看上自己什么了?记得罗大海曾经说过自己不是坏人,但也绝对不是个好人,那他接近自己会不会是有所图呢?一想到这里,胆小谨慎的海澜就越发觉得心里没底,所以生怕罗大海知道她住的地方,她怕万一有一天发现两个人不合适,罗大海会来家里纠缠,更怕罗大海见过自己的儿子,有一天会对儿子有什么不利的举动。
于是,在儿子高中第一天开始军训那天,海澜在QQ上和罗大海说了分手。其实海澜的内心是一万个不舍得不愿意的,可是她是真的害怕,她怕再不说分手罗大海再说要来自己家或者见儿子的时候,自己找不到理由拒绝。还有一部分原因是,最近一些日子,罗大海也是因为海澜的一再拒绝有些心灰意冷,有时候一天下来也不找海澜说一句话,海澜感觉到了罗大海的冷淡,所以,就索性说了分手。
分手的措辞,海澜在前一天的夜里斟酌了好久,甚至在手机便签上打好了草稿。可以说,平日里的爱好,让海澜的这封分手信,极尽煽情和令人动容:
“亲爱的大叔,我知道这些话我应该当面和你说的,可我实在没有面对的勇气,所以,我只能选择做一回逃兵,以这样的方式告诉你。这几天思前想后,我觉得我们还是算了吧。不是你不好,也不是我不好,是我们彼此不合适。我一直都比较任性,也比较矫情,很多时候,还比较孩子气,不够成熟懂事,我也尝试着去改变自己,但是没有办法,我好像真的改不了啦。你在外面打拼不容易,很辛苦,压力也很大,你应该找一个能和你一起并肩作战的女人,或者找一个能在事业上给你支持和帮助的女人。我和我儿子的爸爸,之所以婚姻失败,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两个人沟通不了,以至于感情慢慢疏远,淡漠,最后导致破裂,同样的情形,我不想再经历了,很伤人。你是一个很有霸气的男人,我其实是很喜欢的,我曾经说过,每个女孩子都有一种英雄情结,如果20年前遇到这样的你,我会毫不犹豫地跟随你去天涯海角。但现在不一样啦,我已经失去了那份勇气了。所以现在的我,只想找一个性格温和,感情细腻能够懂我的人共度余生,但是,也可能穷尽一生,我永远都找不到那个合适的人,那我宁愿一个人过,总比两个人互相将就的好。后半生还有很长,亲爱的大叔,我希望我们都不要过得太委屈。当初的心动是真的,这份心动到如今依然存在,所以我才不想让这种感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殆尽,我想永远记住这一份美好,永远记得我亲爱的大叔。感谢大叔这段时间带给我的温暖和快乐,祝福我亲爱的大叔,在今后的日子里,能够幸福,能够事事如意。”
海澜的指尖,在发送键上流连了好半天,最后还是一闭眼,颤抖却坚定地按下了发送两个字。她不知道那头的罗大海收到这封分手信会是一种怎样的反应,她也不敢想,事到如今,她竟然还担心罗大海不甘心分手而来找她的麻烦。
其实,海澜真的是想多了。电话那端的罗大海看完海澜这段六百多字的分手信,心里只反复有这样一句话:她到底还是说了分手。罗大海早就知道,他和海澜不可能走得长久,他年纪渐长,无钱无房,又没念过太多书,怎能配得上年轻好看又有才气的海澜呢?说到底,还是因为自己没钱吧?罗大海心灰意冷到了极点,反复修改了小半天的时间,才简短地回复了海澜:
“太多的话我也不说了,理解。以后有什么困难或者有什么委屈的事儿,随时给我打电话,我们永远都会是朋友。保重。”
忐忑不安的海澜收到罗大海简短的回复,呆愣了老半天。一方面觉得如释重负,对方没有想象中的纠缠不休,一方面却又觉得无比失落,是的,他这么干脆地就答应了,看来这些天他的冷淡也是有原因的,他到底还是觉得海澜不是他的良配吧。
当天晚上,海澜就发起了高烧。这一场病,反反复复缠绵了将近半个月,海澜的身体才逐渐康复起来,却还一直恹恹地打不起精神。罗大海一直没有信息进来,也没有电话,就好像这世上根本就不曾有过这样一个人。海澜虽然主动说了分手,可她还是无比的伤心。没事的时候,就反复去翻看自己和罗大海的聊天记录,一句一句听罗大海的语音,听他爽朗的笑,听他笨拙地哄自己开心,或者听他宠溺地叫自己傻丫头或者傻媳妇儿,听着听着,就会笑起来。有时候海澜会回忆起和罗大海仅有的几次见面,更多的,则是回忆那个夏日的夜晚,她倚在她心爱的男人肩头,听他为自己深情的歌唱。
于是海澜就会打开电脑或者手机,循环播放这首《送别》: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听着听着,海澜就会恍惚,当时只觉得他唱的好听,却从未去细想过着其中的歌词,无论夕阳下的景致有多好,毕竟,总是要为离别做渲染的。再听着听着,海澜就会哭了,自己和罗大海,从此就真的是一别天涯永不相见了。
五
关于海澜的这些,罗大海毫不知情。在接到海澜分手信的当时,他还没从打击中走出来,战友就约了他吃晚饭,席间,战友的老婆给他介绍了丁美琪。
照片中的丁美琪,珠光宝气一身名牌,虽然看上去依旧有着暴发户的影子,但是听介绍人说了她的个人条件,罗大海还是动了心,他觉得之所以叶海澜一直都在心里看不起他,就是因为他没钱,那既然如此,自己干脆就去找一个有钱的女人得了,于是刚刚失恋的罗大海也和丁美琪一样,迫不及待地就答应了第二天的相亲。
和丁美琪的见面极其顺利。罗大海挺拔的身材,俊朗的外表,讲究的穿着和不凡的谈吐,让常年和装修工人打交道的丁美琪,一下子就看了个满眼满心,恨不得当天就去领了结婚证。而丁美琪虽然谈吐有些庸俗,面貌也稍显老气,但是浑身上下的名牌,把她包装得多少也有点味道,也能看得过去。最重要的是丁美琪对待罗大海的态度,友好和善得不得了,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殷勤了。一顿饭下来,心照不宣地直接约了晚上的酒店。
在装修豪华的五星级酒店房间里,丁美琪的主动和热情,更是让刚刚从叶海澜那里受到打击的罗大海,一下子就找回了心理平衡,找回了当初纵横沙场驰骋江湖高高在上的感觉。只是后来当他靠在床头吸烟的时候,穿过丁美琪的呼噜,穿过袅袅的烟雾,恍惚间又看到了海澜干净无害的眉眼和初见那天她那一身薄荷绿色的衣衫。
一个月后罗大海又收到海澜的QQ信息时,他正坐在商场的沙发上,不耐烦地等着试衣间里走马灯一样换衣服的丁美琪。海澜在QQ上说,大叔,一个月过去了,可我还是放不下你,我还是想和你在一起,我们重新开始,再试一次好吗?罗大海的心,一下子就好像停顿在那里,他几乎是狠狠地看着手机上这几行字,甚至能够想象得到那端海澜委屈又期待的表情,可他刚刚摇着头叹了一口气,却不知怎么,在丁美琪出来问老公我这件裙子漂亮吗的声音里,鬼使神差地按下了“好的。”
海澜的QQ信息再来,罗大海就没能再看,因为丁美琪已经结完了账和他在去酒店的路上了。当丁美琪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问开车的他,老公明天咱俩去4S店看车吧,你那辆车也太老了,早该换了,你喜欢哪个牌子的车时,罗大海几乎没有考虑,一秒钟也没有犹豫:“那就还选别克吧,我开了好些年,对这个牌子有感情了。”却在说完的同一秒钟想起,曾经海澜傻傻地跟他说,大叔你知道吗?我现在在街上看到别克的车,都会多看好几眼。罗大海问她为啥,她就一脸你傻呀的表情笑道,因为你开的车是别克呀,所以我看到别克牌子的车,就感觉到特别亲。
顺利的选车,提车,接下来又去办牌照,罗大海和丁美琪这几天都很忙。对于叶海澜偶尔发过来的消息,罗大海根本就没有时间或者说也根本没有机会去回复,因为丁美琪几乎二十四小时和他黏在一起,就算抽时间打字回复一句,也是说了上句好久接不上下句。
罗大海接到海澜最后一条QQ消息时,正在试戴丁美琪托人从国外带回来的劳力士腕表。对于手表,罗大海不是很感兴趣,他说自己不喜欢劳力士这样珠光宝气的款式,还不如选样式简约的浪琴,但丁美琪却一脸不屑,说浪琴表那么便宜怎么戴,于是到底还是给他选了一款九万多的18K白金外壳的劳力士。海澜的信息上只有短短的几句话,可就是那短短的几句话,却让一向对文字没有感觉的罗大海一字不差地记到了心里:
“明知不可为,却忍而不舍也。或者,一开始就错了。大叔,再见,再也不见。”
后来罗大海找机会回复过去,却显示自己的QQ已经被海澜拉黑了,打电话过去,一遍一遍总是无法接通,后来问丁美琪店里的小营业员,那小姑娘耐心地告诉他,罗总,这种情况,应该不是对方的手机没有信号,可能是你的号码被对方加入了黑名单,小姑娘说到这儿,抬头看了看罗大海的脸色,又小心地说,也可能是对方手机丢了,手机卡被扔了也说不定。罗大海没有做声,转身过去,攥折了手里那只黑色的签字笔,折开的断茬处,在他的手心,狠狠地划出了一道口子,可他却一点儿也没觉得疼。
再后来的那些天,罗大海和丁美琪就更忙了。见双方亲友,登记,定酒席,请婚庆公司,罗列宾客的名单,一大堆的事情。婚房就定在丁美琪的这个25层的三居室里,重新置办了家具和家电。买家具的时候两个人还发生了一个小小的分歧,罗大海想要在阳台上放一把摇椅,可丁美琪却偏偏要放一个那种吊篮式的秋千,后来为了和气,就干脆就一样买了一个。只是在以后的日子里,每当罗大海看到肩宽腰肥的丁美琪把一个吊篮压得颤颤微微咿呀作响时,都会莫名地升起一股无比厌烦的感觉。
“初始不识曲中意,再听已是曲中人”,令人伤感,亦令人惋惜……

一路走来,我们依然都还在,真好。
希望我们都能够好。
抱抱,香香。
这篇小说已经写完了一年,在这一年里,又有了许多新的风景,
可时光城里,我们都还在。
希望2019,我们都会更好。
凉凉……涩涩……人生也!
——人生即是如此,尤其是情感。
多谢老师墨宝留香,遥祝万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