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草原之恋(家园·小说)
一
一场雨后,天蓝得似水洗过。翠色欲流的草原上,点缀着星星点点的小花,一条小路曲曲弯弯伸向远方。
一辆白色大巴行驶在玉带般的小路上,车内十几名游客正在导游的带领下放声高歌:“这里的星星最亮,这里的月亮最圆,顺着马奶酒的香醇,我找到最初的依恋……”
唯有她,一动不动地盯着窗外,神色黯然。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她低头看看,使劲摁了一下。电话是他打来的,她不想接。既然已经结束了,还有什么好纠结的呢?
三年了,三年的相恋,终究抵挡不住现实的诱惑。若不是亲眼撞上他和女上司纠缠在一起,打死她也不会相信他竟然脚踩两只船。
想到这里,她伤心地闭上了眼睛。
“喂,醒醒,该下车了。”她猛地睁开眼睛,其他游客早已下车,一个身着蒙古袍的小伙子正盯着自己,哦,是那个导游。
她背起包,整理了一下散乱的头发,一言不发地离开座位,跳下了车。
眼前,出现了一大片洁白的蒙古包,随意地散落在草原上,像一朵朵盛开的莲花。随行的游客们兴奋地大呼小叫,纷纷举起相机。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包,愣住了。就在这时,导游气喘吁吁地向这边跑过来,边跑边大声喊:“小姐,你……相机。”
周围的游客都乐了,将目光纷纷投向她。她的脸刹那间红了,边从他手里接过相机,边懊恼地瞪了他一眼:“怎么说话呢?”
小伙子憨厚的脸上写满歉意,他挠挠略带卷曲的头发,不好意思地笑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二
夕阳西下,他们在硕大的蒙古包内用餐。和当地的牧民同坐一桌,大家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兴之所至,一起跳起了安代舞。女人们挥舞起了头巾,男人们褪去长衫,那位导游小伙子更是脱去了马靴光着脚丫翻转跳跃,引来一阵阵掌声。受这种气氛感染,从不饮酒的她也端起了酒杯。
几杯下肚,她感觉到头隐隐作痛,眼前的人影变得恍惚起来。她挣扎着想站起来,却不想一个趔趄,从台子上掉下来,重重摔倒在地上。
脚腕像是扯断了,撕心裂肺的疼,一群人围了上来。就在众人束手无策的时候,导游来了,他麻利地将蒙古袍的下摆撩起系在腰间,迅速蹲下了身子:“来,我背你去看医生。”
在众人的推掇中,她稀里糊涂地爬上了他的背。
一股夹杂着奶香的汗腥味钻入鼻腔,她醉得更厉害了。
因为脚伤,她无法随团行走参观。郁闷的她一拐一拐走下车的时候,却看到一匹剽悍的马,那匹马全身雪白,几乎没有一根杂毛,那个导游正一丝不苟地为马梳理着。他微笑地看着她:“不能让一名游客留下遗憾,这是我们专门提供的马背服务,来吧。”
她迟疑了一下,走到马匹前,他将她拦腰一抱扶上马背,然后一跃坐到她后面,缰绳一甩,带着她狂奔起来。
无边的绿色梦幻般向后退去,风在耳边呼呼作响,她闭上眼睛,张开了双臂:“哦,我飞起来了”。
接下来的日子,他陪她走过曲曲弯弯的莫日格勒河,走过水天一色的呼伦湖,走过迷人的金帐汗蒙古部落,走过莫尔道嘎的白桦林,走过拥有异域风情的室卫镇……她渐渐发现,这位名叫朝格图的小伙子,不但憨厚朴实,还十分聪明能干。赛马、摔跤、射箭样样在行,他能在疾驰的马背上弯下腰拾起摆放在草地上的花环,然后准确无误地投到她的怀里。那一刻,她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灿若桃花。
半个月下来,她对他产生了一种难以名状的依赖,一天不见他,就会觉得缺少些什么。
可是,她发现他接电话的时候,总是有意无意地避开她。拿起电话,他的声音很低但无限温柔:“哦,图雅,宝贝,听话。”
她的心里顿时涌上一种难言的酸涩。图雅,好美的名字,应该是一个美丽的蒙古族姑娘吧?
三
马上要返程了,她意外地发现,这段时间自己竟然没有想到他-——那个与她相处三年最终背弃了自己的男人,即便现在想起,心中竟也没有了太大的波澜。不过,很快她又陷入了新的苦闷,她和他供职于同一家公司,今后该如何坦然面对?
大不了,跳槽吧。她想了想,打开歇了许久的手机,一连串的信息涌了进来,全是他发来的。最后一条是:原谅我,那只不过是逢场作戏。
逢场作戏,如果感情都可以逢场作戏,那么这世上还能相信什么呢?她苦笑着摇摇头,将手机扔到一边,开始收拾行李。
挎起背包,她去和朝格图道别,伤还未好利索,她的脚步有些沉重。他却没在,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从蒙古包后面跑出来,手里捧着一大束紫色的小花,亮晶晶的眼睛盯着她,很生涩的汉语:“你找我阿爸吗?学校……房子漏水了,他去修了。”
阿爸?她心里一惊,他竟然已经结婚了,还有这么大的一个孩子。可为什么从来没听他提起过?
莫大的遗憾从心底浮起,她不置可否地笑笑,摸摸她粉嫩的小脸蛋:“哦,阿姨只是路过。”失望过后,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心头彻底放下,她长出一口气,掉转身。草原再美,而我终究只是过客,是该回去了。
大巴车早已侯在路边,人们提着大包小包陆续钻进车里。刚踏上车门,她感觉身后的包被谁拉了一下,她扭过头,哦,是朝格图。
“我可以和你说几句话吗?”他局促地搓了搓手,又揪了揪自己的衣服,她看到他的衣服上沾满了泥点子。
“我知道,这事很难,可我不想放弃。导游只是我在假期的业余工作,我,我其实是我们这所小学校的校长……我们现在特别缺一名汉语老师,孩子们的母语是蒙语,汉语说得不好,所以,你看,你能不能留下来……”
他的脸因为急促而涨得通红,这时手机突然响了。他掏出来看了看,又看看她,快速绕到了车后。
她听到他温柔的声音:“哦,其其格,我一会就回去……嗯,我也想你。”
怎么又冒出来一个其其格?不过,这些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心底苦笑一声,背起包上了车。
朝格图匆匆忙忙压了电话,一脸期待地追到车窗前,她眼睛盯着远处,淡淡地说:“你说的我知道了,我会考虑的,如果有合适的人选我会推荐给你的。”
“那……”车下的他张了张嘴,没再说什么。
车子启动了,他的身影越来越小,巨大的失落感袭来,她感觉自己好像被掏空了。
四
车子行走在曲曲弯弯的小路上,一个简陋的小学校映入眼帘。司机用手指了指,和旁边的游客聊天:喏,这就是朝格图办的小学,这家伙真是让人没法理解,城里的中学要他他不去,硬是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办了个小学,自己还未成家,又收养了两个孤儿……
后面的话她已经听不清了,她的心底排江倒海起来,一股压抑许久的能量突然间喷涌而出。那一望无际的绿色,那如蓝宝石般的天空,那大片大片的野花,像一种巨大的诱惑,在她的眼前旋转。
“停车……”在众人惊愣的眼神中,她果断地跳下了车。
伴随着一阵“嗒嗒”的马蹄声,朝格图骑着白马赶上来,乌黑清澈的眸子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我就知道,你会舍不得这里的。”
他抑制不住自己的兴奋,伸出有力的手将她一拉,她便顺势坐在了他的身后。
“我想,我是爱上这片草原了……”她喃喃地说,双手紧紧抱着他,眼里满含泪水。
马儿在草原上飞奔,小学校旁边的草地,野花尽放,蝴蝶翻飞,像五彩的花毯,两个蒙古族小姑娘追逐着采花,其中一个正是她先前见过的小女孩。
“她们,是我的学生……也是,也是我的女儿……”朝格图吞吞吐吐地解释。
“嗯,她们好可爱,我喜欢她们。不过我还有一个疑问……”她微笑地看着他,欲言又止。
“什么?”他笑吟吟地看着她,这时一阵哭声传来,其中的一个小女孩被石头绊倒了。
“图雅,慢点跑,其其格,照顾好妹妹……”他焦急地边喊边跳下了马。
听到这两个名字,她愣了一下,继而会心地笑了。草原,没有那么复杂,有些东西,倾刻间便释怀了。蓝天白云下,两个小姑娘花朵般簇拥着他,正冲她不住地挥手,这场景,美好得像一幅画。
踏着软绵绵的青草地,迎着灿烂的晨光,她张开双臂向他们奔跑过去。
回头看,才发现自己大意,文中名字竟错了一字,其木格即其其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