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旧痛添了新伤
一
看着哼哼唧唧哭哭啼啼遍体鳞伤跪在地上的妻子,我的心肠硬如铁石,任她百般求饶,我也不为所动。
那些外面遇到的不痛快,最终转化为对家人歇斯底里的无情咆哮。
我心里盘踞着的那个青面獠牙、张牙舞爪的恶魔不走,我的形体举止就一直随着它的意念而肆意妄为。
“爹,爹,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藏钱了!”泪水在她脸上流淌,混合着额头渗出的鲜红的血,那是我生硬的皮鞋踢出来的艺术杰作,宛若冬日里傲雪盛放的梅花,美得令人欢喜。
恶魔促使着我用最恶毒下流的话质问着她:“说,为什么偷偷在床垫子底下藏了十块钱?为什么,喊爹,快喊爹!”
我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胸口的郁闷之结似乎松动了一些,“爹,爹,我再也不敢了,你就饶了我吧!”
“从我裤裆下面钻过去,快钻!”我的嘴里不由自主蹦出来这句话,她沉默着,眼神自下而上可怜巴巴的瞟我一眼,这一眼中的含义意味深长,深深地刺激了我的神经,或者是我心中恶魔的神经,管他谁的神经,我已经与恶魔融为一体,我即是恶魔,恶魔即是我!
“钻过来,钻,钻,你他妈的给我钻过来……嗷嗷嗷!”我的声调,或者说是恶魔的声调,也许是我与恶魔共同的嘶喊一浪高过一浪,如同一条深夜里发情的狗,又恰似一匹又饥又饿的狼。
她的身体抖动着,慢慢地爬过来,像一条蠕动着的令人作呕的尺蠖。
我一脚踹在她的腰间,她滚在地上,像一滩瘫软的烂泥,我揪起她的头发,双手如雨点般粘腻地抽打在她的头上、脸上,倾刻间,我就给她制造出一幅鼻青脸肿的形象。
她轻哼着,不发一言,不再喊痛,她的淡漠激发了我的愤怒,也许是恶魔的愤怒,错,我现在已与恶魔融为一体,那么确切地说就是我的愤怒。
“钻,你给我钻……”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有些声嘶力竭,但却透露出无比的倔强和执着,像一只钻进牛角里的老鼠。
二
我的心里流着血,心头的痛远远痛于身体上的痛。
他的喊叫声震破屋瓦,每一声的喊叫都似鼓槌敲击在我的心房上。
街里飘零的雪花儿在昏黄的路灯照耀下纷纷扬扬,真是好看!孩子们已经睡下了,为了给他家传宗接代,我为她生了四个孩子。
前三胎都是女孩儿,每当他不如意的时候,我就成了他的出气筒,我以为一个又一个女孩儿使他的心头不痛快,但第四胎我可明明生了个男孩儿呀!
他依然我行我素,甚至对我变本加厉。
那些个新婚日子里,他用粘满钱臭气息的手轻轻抚摸我身体的日子已经随风远去了。
那些时候,他爱赌博、爱喝酒,我想这样的男人才别有气概,是真正的男人。
我的头上渗出了腥甜的鲜血,那股温热的血像小虫一样流进了我的嘴里。
他的喊叫惊醒了孩子们的美梦,惊醒了我的回忆。他就像一头狂怒的禽兽,一个可怕的变种了的恶魔,他让我从他的双腿间钻过去。
我看了他一眼,内心希望他念在十年的夫妻情分上不要这样羞辱我。
他跳将过来,在我的腰上蹬了一脚,用他的手一把揪住我的头发,我的头皮发麻,我感到一绺头发已经永远地离开我的身体。
随之,我的头上、脸上、身上就遭受到了不停地击打,我成了他的人肉沙包。
我咬咬牙不声不响,心里充满了对他的怨恨,我渴望着天可怜见在冬天里响起霹雳把他劈个粉身碎骨,让他灰飞烟灭,像他这样的人,就应该永世不得超生。
三
赌瘾又发作了,像一团热锅上的蚂蚁在我的心头上爬来爬去。
我在家里的角落里找到二十块钱,我的制胜法则就是每次最多拿二十块钱,多了我也没有。赢了呢,皆大欢喜,下馆子吃肉,输了呢,我就厚起脸皮借。
赌场无父子,这是规矩,我自己可以乱规矩,但是别人绝对不行,我不允许别人借我的钱,何况今天我的运气不是特别的好。
东头的小李输急了眼,这个天真未泯的家伙,我们为什么爱找他打牌,因为他就像个傻子,不在乎钱。
在赌场里,你只要不在乎钱,心肠软得像个柿子,你就注定会输得一塌糊涂。
他要借我二十块钱,我冰冷着脸冰冷地拒绝,他也许想起我经常借他钱的情景,这个家伙竟然把桌子掀了,他指着我的鼻子说:“哼,哼,牛二,牛二,你记住,再找老子打牌,老子打断你的腿。”
我不敢言语,我这个人只会在家里发威,在外面像一只温顺的猫儿。
说完,他扬长而去,我尴尬地笑笑,赌局不欢而散,我们决定去喝个小酒儿,打发一下这漫长而无聊的漫漫冬夜。
四
夜深了,牛二,这个我名义上的丈夫还没有回家,尽管多年来我忍辱负重操持着这个家,但我仍然希望着他能够振作起来,为了这个家肩负起男人的职责,为这个家挡风遮雨。我相信,一个男人如果发奋努力,这个家,不出两年就会有一番新的景象,家里的四个儿女也会有一个好的未来。
如今的社会风气,人们坐在一起不由自主地就谈论起了马云,谈起了王健林,马云这个外表长得像个外星人一样的怪物,却拥有超前的意识,拥有着常人无法企及的财富,是女人心目中的“爸爸”。而王健林不仅钱多,房子也多,让人想想都觉得有安全感,一个女人如果嫁给了王健林,那是多么幸福的事情!
依偎在街门口,看着飞飞扬扬的雪花儿,想着今天早上他骑电动车去娘家接我时的情景。
“闺女,你命苦呐,四个孩儿了,离婚倒是轻巧,可是会苦了四个孩儿呀!”娘坐在炕头儿叹着气对我说。
“二英,出来!”街里传来牛二的喊叫。
“去吧!闺女,好好过日子,不要惦记着娘,娘一切都好!”
牛二骑在电动车上,他双腿儿撑着地面,一脸的不耐烦:“磨磨蹭蹭,快点儿,孩子们还去上学呢,你去送!”
“你还打我不打了!”我骗腿儿上了电车座子。
“不打了。”他嘴里嘟哝着,好像嘴里噙了个核桃。
街头出现了他摇摇晃晃的身影,他的那些赌朋酒友们集体朝着大马上了尿了一泡。
男人真是粗野,我心里想着。
那些男人嘻笑着离开,好像让牛二回家拿点什么,牛二踉跄而来。
“二英,家里还有钱吗?”
“没了。”
他一把推开我冲进屋子里开始翻箱倒柜,孩子们吓得瑟缩在床角儿哇哇大哭着。
他瞪着血红的眼吼着:“再他妈的哭,把你们一个个煮了吃了!”
他掀开床垫儿,那里躺着一张十元的钞票,那是我娘偷偷塞给我准备明天给孩子们买菜的钱。
“跪下。”他的眼珠子血一样的红。
我知道今夜又是一个鸡飞狗跳的不眠之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