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犬子
五更时分,犬吠大作。茫茫白雪之下,一黑毛犬子急匆匆从柴房跃出,直向村西之朱门奔去,所经之处,留得串串脚印。
此等门户,乃村中富户,潘美是也。
任黑犬如何嘶叫抓撞,大门之内,并无半点声息。犬子无奈,只得双腿跪地,静待。
约莫卯时,朱门略开一缝,顽童肩挎书包,欲往书房识文。黑犬见机行事,以嘴咬顽童之裤脚,直去柴门。
进得茅屋,一老妪卧于麦杆之中,形若枯柴,双目紧闭,手已冰凉。顽童心生惧意,快跑如飞,将所见之事报与双亲。
潘美夫妇闻言,并不慌张,着帽披衣,随顽童前去。
此刻柴门内外,三五邻居窃语:“昨日傍晚,曾见老妪与黑犬同往村口食堂,讨得半碗干饭。今日竟至如此,可悲,可叹,天寒地冻,命散黄泉。”
潘美撩开老妪之薄被,单手伸至母亲胸前,摸索间,寻得一物件。众人注目以视,此物晶莹剔透,乃宝物也。
“既已亡,此玉佩收回,待吾儿娶妻之时,代代相传。”潘美手握玉佩,欣欣然。
此时,只见那顽童一步上前,从潘美兜中取得朱门钥匙。
“祖母已逝,从今往后,汝等即当入住此处,不得再回朱门。”
闻得顽童此言,潘美夫妇哑然。
有族中长者,以杖击于潘美眉骨之间,愤而曰:“汝等猪狗莫如之辈,枉为人也!高房大屋乃先父生前所筑,想那老父在世之时,耕田劳作,节衣缩食,养汝成人。待老母年高,尔等逐家母居柴房,天寒地冻,夏无单,冬无绵,常以蹉来之食裹腹,每日只黑犬相伴,良心何往?孝天孝地孝父母,尔等一样不占,不若速速去死,还天地之晴朗,日月之灿烂。”
看那潘美,面若死灰,双膝渐软,轰然倒地,跪于家母床前,嚎啕大哭,不敢在众人面前抬头。
“既如此,不孝之子潘美听言,今儿起,在此茅屋之内守灵三七二十一日,不得须臾离守,以赎所犯之过?”族人齐声说道。
子夜时分,白雪飘然,悲风怒嚎。昏昏然油灯之下,老妪宛若熟睡,显一丝安详之态。
跪地之潘美,周身寒颤,却不敢违族人之言。冥冥之中,仿佛儿时模样,拥入家母怀中,尽享乳香。
“自己所为,竟不及黑犬。如此做人,唯一死了结,早日去得阴间,鞍前马后奉伺父母,以补生前之缺憾。”
二十一日守灵将至,潘美一瓶农药入口,呜呼!
正是人不如狗!在众人面前抬不起头来,只自服农药,去阴间服侍老人,以弥补自己的罪过。真是自有应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