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流年·忆江南】何处植青藤(征文·散文)
四
写作本文前,我特意去了一次绍兴。下榻宾馆后,第一个要去拜谒的,就是青藤书屋。
从热闹的马路拐进狭长的前观巷,迎面有自行车驶来是要稍稍侧身的。徐渭当年一定是经常走这条路的,看见街坊邻居肯定也会打打招呼。总算看见一块牌匾了,上有“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青藤书屋”字样。进门即是一个小院落,栽有冬青、石榴、桂花等树木,还有雅致的修竹、兰草及阔叶芭蕉。正面一堵斑驳的墙体,隐隐看出有“自在岩”三字。据说,这堵墙为明朝所遗。400多年的漫长岁月,书屋几易其主(最后一位主人是乾隆年间的陈氏,曾大修书屋,列出八景。直到1955年由陈氏后裔捐献)。要感谢陈氏一家,他们217年来世代呵护青藤书屋,礼敬徐渭,才使得这片旧居得以保存至今。文化薪火的传递,不仅仅限于文化人本身,更应包括许多默默无闻、秉持良知的普通人。曾经听说过这样一件事,在我国某贫困地区,有一个自祖辈即养成的习惯,凡是见到有毛笔字的纸片,哪怕是破损不堪,都不许扔掉或派其他用场,而是精心折叠保存起来。可以想象,这个贫困地区虽然文化落后、文盲众多,但他们却在无形中延续了一种诗书传家的古风。礼敬古人,珍视传统,是一种文化素养的体现,而素养的形成又不单单靠课堂的积累和书本的灌输,更重要的是一种心灵的映照和风尚的形成。
实地考察前人的遗址,是和书斋式研究不同的,或者说彼此不可或缺。在青藤书屋,我徘徊良久,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仿佛蒙上了一层迷离的情思。如果历史能够倒转,那么大师就会出现在我们眼前,我们就能听见他的说话,看到他的神态,使一切都变得真切可感。然而,这又是多么的虚妄啊!今之视古,犹如古之视昔,与时间的永恒相比,人只是太匆匆的过客,只有极少数人留下了值得后人珍存的印记。然而,当你面对这种印记时,却依然会感到渺不可寻,甚至会怀疑这一切是否真的存在过。
院内的“天池”,想必是大师的汲水之处。“一个南腔北调人”的“几间东倒西歪屋”,定是大师起居、读书、作画、写作、会客之所吧?前屋有陈洪绶和潘天寿的题匾,内间陈列了几件大师作品的复制品,皆为他的代表作,比如《驴背吟诗图》《黄甲图》《墨葡萄图》《杂花图卷》等,而《墨葡萄》的题画诗,可谓道尽辛酸:
半生落魄已成翁,独立书斋啸晚风。
笔底明珠无处卖,闲抛闲掷野藤中。
当然也有他为胡宗宪代拟的《白鹿表》。胡宗宪献白鹿给嘉靖,说是天赐祥瑞,再配以徐渭之美文呈送,令嘉靖皇帝龙颜大悦。此事被后人颇有诟病(包括徐渭曾写过几篇阿谀严嵩的文字),无非被指为谄媚、邀宠等等。但徐渭又能如何?他不过是胡宗宪的“秘书”,即便内心对写阿谀文字十分反感,但违心之举有时却难以避免,对此我们只能对徐渭抱有理解和宽容。所以我欣赏《白鹿表》时,只注重他的书法性和文学性,其它解读是不必的。
西首月亮门内,一株虬曲苍老的青藤赫然在目,这是从别处移栽来的,据说原来的一株,在“文革”时被连根拔掉了,而最初的青藤,是徐渭11岁时种下的,并从此以“青藤”为号。为了掌握更多的信息,我和青藤书屋的工作人员攀谈了起来,是位老者。果然有收获,据他介绍,现在这占地478平米、建筑面积106平米的书屋,仅是原址的一部分,是当时徐渭家的书房,其它建筑早已不存。我不禁抬头向两旁青瓦白墙的民居张望,心想那里也定然埋藏着徐渭的诸多痕迹。
为了一睹徐渭的真迹,我又去了绍兴博物馆。可惜展厅正在举办一位当代香港画家的画展,把包括徐渭作品在内的古画暂时撤走了。
来的不是时候,只得抱憾而走。
感谢作者分享,让我们走进或者重温徐渭的艺术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