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八一】遇见(小说·家园)
一
那天中午,朋友小兵给我电话说,在某酒店吃饭,说是有个客人想见我又不给我说是谁,说是见面就知道了。心想:会是谁非要见我呢?
匆匆赶到酒店,进屋就看见饭桌右边坐着作协的小周、小魏挨着小兵依次坐着,左边是个五十多岁身穿套裙举止优雅的女人,挨着女人坐着有个穿着白色连衣裙长相标致的小姑娘,小姑娘与小兵中间坐着正是非要见我的人,外号叫“十八哥”的人。
说起“十八哥”这个名字还是我给他起的。他是我师哥也是同事,曾经是住在大杂院里的邻居。算起年龄,他该有七十岁了,自从他退休后,鲜少见面,但没少听说他的风流韵事,反正男人嘛,没老婆没人管,爱咋的咋的,有老婆闲着,自己却没闲着,常言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那年我调回县城在营业部当副主任兼主管会计,他是办公室主任,机关里吃喝拉撒睡隶属办公室分管,月底到我这里报账。门市部大都是一些老娘们儿,爱给他开玩笑,荤素搭配,说话不累,也时不时拿他的一些风流韵事开涮。人家脸不红心不骚,说啥都会哈哈一笑而过,仿佛说着别人的故事,有时还会嘚瑟抖露出一些不为人知的故事卖弄一番。有次,听他们说得太过头了,我就说他:“你还老驴啃嫩草哩,就不怕扎着嘴了?我看哥是人老心红,今年十八岁明年十七岁,越活越年轻,啃草时,旗鼓相当,谁也不嫌谁。”一句玩笑话,大家以后再见他时就叫他“十八哥”,时间长了,渐渐也就没人叫他名字了。
见面落座,自是“十八哥”地叫着,听得小兵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不说我也不解释,只说同僚二十多年,彼此比较了解,开玩笑而已。
开席前,“十八哥”把那对母女介绍给我们,我才知道是他新娶的夫人和她的女儿。席间,他喝醉酒悄悄给我说:“妹子,我这回被你说中了,真是老驴啃嫩草了,不过,没扎着嘴。这是你的新嫂子,我比她大两轮儿。”我回他:“你没少给我换嫂子吧,有名没名的,得一个加强连吧?他‘嘘’一声继而豪爽地大笑。”
女孩倒酒时给我印象深刻。她生涩地端起酒杯自我介绍说:“我叫花,今年大学毕业考入某村镇银行上班,以后请大家多多关照。”说完,深深举了一躬,纤手举杯轻抿红唇一小口。就袅袅婷婷地逐人敬酒。心中好奇,仔细观察,这是一对怎样的母女呢?能把一匹脱缰的野马驯服得服服帖帖?她站姿优雅,一看就是练家子出身,轮到给我敬酒就问她:“学的啥专业?”她答:“从小到大,学舞蹈直到本科毕业。”心想,银行业就缺乏这方面的人才,可是一般又不会招收这方面的专业,只能进入村镇级别的合作银行(公私合营),不足怪。她声音悦耳,甜美的笑脸生动可爱,水灵灵的大眼睛顾盼生辉,恰似出水芙蓉栩栩开。母女两个站在一起好似一对姐妹花。
“十八哥”向我附耳说:“你是她大姨的,有机会给咱妮儿介绍个朋友。”我笑答:“肥水不流外人田,他们母女都长恁好,你不能一人独吞,就让妮儿给我做儿媳妇吧。”说笑归说笑,谁也没当真。回到家里,就给家人说今天见到谁谁了,把看到的说一遍,宝哥就凑过脸说:“妈,真的长得漂亮么?要不让给我聊聊?”宝哥加花的微信很长时间,谁也没搭理谁。某天,花就问:“你加我好友为何又不说话?”宝哥等的就是她主动搭腔。立即回她:“是我妈怕我打光棍了,遇见个长得漂亮妮儿就逼我加好友,不执行命令吧,怕伤妈心,执行命令吧,怕人家女孩伤心。所以……”
人说,缘分来了挡都挡不着。她们私下里背着家人约会,随着认识加深,宝哥也把自己的真实情况说给她听。宝哥说:“我是穷当兵的,身体受伤,正在休养,你要是嫌弃现在也不晚。”花真诚地说:“现在医学恁发达,身体不好可以治疗,别怕,我愿意,一个人的痛苦两个人分担,你就会减少一分……”宝哥被花的话语深深打动,也许一个人在孤独孤立无援时,一句温暖的话就像清泉汩汩流入心田,滋润那颗干枯的心。这些年,宝哥在部队里遇到的都是清一色男人,那经得起女人的温软缱绻?
奉子成婚,在这个时代不算啥丢人的事,只要你情我愿。宝哥听说花已经怀孕将近二个月了,就欣喜若狂屁颠屁颠地给家里人汇报,并在第二天领着花来到家里,向大家宣布:“我要结婚!”
二
看着花娇俏的面容,甜蜜地围着宝哥转。我想:她是爱宝哥的,要不,像她小小年纪谁会厚着脸皮急急地奉子成婚呢?花说:“想让有个叫松的(她叫松伯)给他们当媒人。”提起松哥,也是我和宝爹的好朋友,既然花提出来让松哥当媒人,说明他们的关系不一般。我和宝爹亲自登门拜访松哥说明来意,松哥呵呵一笑说:“这是好事,我做。”选日子,安排定亲酒席,松哥两头跑,忙得不亦乐乎。谁知,松哥去给花的妈商量花的婚事,花妈说:“这妮子恁小,刚上班就结婚多不好,再说,我和花爹离婚后没地方住买了一套房子还欠着外债没有还,她不得为这个家做点贡献?”言外之意,想要点彩礼钱。松哥给回话说明花妈的意思,宝爹本来对这门亲事就不感冒,想着宝哥愿意,就不再挑剔,这不,宝哥爹火爆脾气终于爆发了,说:“聘礼我们肯定会给,但是,她家欠房款我们没义务替她家还,她家不是卖闺女,咱家也不买媳妇,这婚爱结不结。”说得松哥脸上有点挂不着,我只好打圆场说:“松哥,只要孩子们愿意,我们就操办,一切听你的安排,你既然是媒人,一手托两家,只要把水端平,孩子们不说啥,咋着都中。”通过多次磋商,最后达成一致意见,给花买三金,价位不少于两万,彩礼钱六万,衣服以及其他物件看着办,定亲结婚一起操办。想着,现在农村娶媳妇那家没花费十万八万的?我们不需要花带来什么值钱的物件,只要她肚子里的孩子我的孙子安好,我不能让孙子飘在外头。为她花费多少钱财也没到了别人,我们愿意。我家里虽不是富翁,有房有车不至于落后在他人后面,他们结婚后啥心不用操,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行。媒人送去对月好,是腊月二十,由于时间仓促,年底结婚办喜事的多,就连礼仪公司都得提前预约,打电话给一个远房亲戚,他的礼仪公司在县城很有名气,使用他的礼仪公司为宝哥举办婚礼也不寒酸。谁知,花提出来礼仪公司必须由她亲自挑选,想着已经定下来的事情,就回她不好意思张口更改。入乡随俗,男方操办婚礼,一般就由男方订礼仪公司,再说,年底结婚的人多,大小礼仪公司都是排得满满的,想找再比这家好的不多,也不好加塞儿。宝哥权衡之后,就好言相劝,问她到底想使用那家礼仪公司?花说:“也不是非要换一家,主要是她的同学听说她结婚,非要让使用她家的礼仪公司。”宝哥说:“你回绝说,婆婆家一月前就订好礼仪公司了,因为都是亲戚,不好更改,再说举办婚礼是婆婆家的事儿,不好插手。”不知道花哪根筋搭错了,在即将举行婚礼的前几天里,非要使用她同学的礼仪公司,花像个孩子似的给宝哥吵吵:“要是不按照她说的办,这婚不结了。”油门狠踩,把宝哥心爱的车‘噌’开到道牙上,差点没撞死人,宝哥恁淡定的人儿也吓得傻眼了。宝哥为了免生气,回到家里撞车的事一字未提,只给宝妈说:“她同学的礼仪公司是今年才开业的,做的不上档次,生意不好,就想孬主意恶意竞争,我们不理她,谁家举办婚礼谁家做主。”话虽这样说,我还是给电视台亲戚电话说,想找一个高规格的礼仪公司为宝哥举办婚礼,亲戚鼎力相助,把与电视台经常合作的王牌礼仪公司介绍给我们,让他们加塞儿为我们举办。一场闹剧因激愤开车出事故结束,宝哥光修车就花费二万多,花看到自己闯的祸,再也不敢坚持自己的意见了。
三
这波刚停,那波又起浪。照婚纱照,按说,如果时间充足的话,想跑到哪里去拍照都不为过,毕竟人生中进入婚姻这也是最重要的一环。可是,花已经微微隆起的肚子又不允许她造次。花说:“去海南拍照”。花妈以及宝哥都不同意,怕花路途劳累颠簸身体受不了。就劝她等生完孩子,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补拍。寒冬腊月,天寒地冻,路滑,开车去太远的地方又不安全。花这次坚决按照自己的想法,如果不去她想去的地方拍摄婚纱照,就不结婚了,三番五次的摔手机,走到哪里摔哪里,见着啥顺手就摔。有次,花和宝哥与花妈坐在车里劝阻花不要去外地拍摄,花发怒地把宝哥给她新买的手机顺手从车窗飞出来,差点没砸到赶来看花的继父头上,花的继父说:“妮儿呀,别摔了,砸着我不要紧,再摔坏,还得买新的,有事慢慢商量……”看到花娇纵蛮横不讲理的样子,宝哥彻底寒心了,一怒之下说:“这婚不结了……”
次日,花在媒人的陪同下,来到家里诚恳地给宝哥、我和宝爹道歉说:“都是我不懂事,不要给我一般见识。”话说到这份上,我和宝爹稍稍松口气儿,孩子们不懂事,当父母的不能不懂事。
婚礼如期进行,帷幕终于落下。结婚是人生大喜事,奉子成婚是喜上加喜,进门就多出两口人,睡到半夜都会笑醒,经过这些事的折腾,一家人说不上喜悦,总有股苦味在每个人心中回荡。想想自己当年和宝爹结婚那份寒酸都不好意思拿出来说。宝爹的妈我的婆婆去世的早,婆婆去世时宝爹才八岁,宝爹半生孤苦无依,家里更拿不出彩礼钱,我们结婚时,宝爹三双加上我的两双破旧被褥,合在一起,把家安在我所在的单位里就算是结婚了,环顾新家,除了这五双旧被褥是自己的外,其他的物品用具都是单位给配备的。譬如:桌椅板凳床扫把茶瓶茶杯等都是调到哪里那个单位给配备齐,真是家徒四壁一穷二白。更不说举办婚礼了,谁家娶媳妇扎个花马车就很不错了,要是家庭富裕是万元户了,使用一辆汽车把新娘娶进门就会是很大荣耀了。那时最时髦的嫁妆就是“三转一响”即自行车、手表、缝纫机、录音机。现在是车子、房子、票子。看着孩子们不知足的样子,想想自己,给宝爹感叹说,真是生不逢时啊。现在的年轻人不知道怎么啦?攀比成风,宁可坐在小车里哭,也不愿意坐在自行车上笑。这世道啊,到底是人变了?或是我们这些当父母的跟不上时代的步伐了呢?
婚是结了,故事似乎已经该结束了。这世上的事儿,谁又说得清楚呢?
四
过新年,宝哥与花,按照花的安排,走亲串友。大年初一晚上,我问花:“需要过新年走亲戚的有几家,要么你们自己备礼品我出钱,要么我给你们买好,说个每家所备礼品预算。”花说:“十家,由妈妈给看着买好吧。”说实话,我不想给他们买礼品,好歹由他们自己去。宝哥也坚持让我买,我说:“我只给媒人家备礼品,由我和宝爹亲自送去表示感谢,其他的你们自己看着办。”我给宝哥一万元,由他们自己折腾去。
正月初九,这是个难忘的日子。花在家里翻看手机空间说她的朋友谁谁快过情人节了,给朋友又买了钻戒,说自己廉价把自己嫁出去了,亏哩慌。三言两语,两人说嘣,花就把挂在墙上的相片摔个稀巴烂,我听到打砸声紧忙跑到他们的房间看到满地碎玻璃片儿,一把拉着花的手说:“不要砸了,就是不值钱,也不能再摔了,摔到身上不得了。”花是越劝越醉,竟然把手里的玻璃相框砸向我的身上,她哭叫:“谁拉我我砸谁。”宝哥终于憋不着了,忍无可忍地一巴掌裹上去,花发疯似地光着脚丫跑到客厅餐桌上,拿起水果刀就往自己身上戳,吓得我和宝爹,赶紧去夺花手上的刀。我心疼地一把搂着花说:“妮儿,别生气了,宝哥惹你了,我让他给你道歉,所有的错都怨我,是我没教育好,要打要骂要戳,你尽管往我身上。”安抚好花,再去收拾宝哥,说他:“无论怎样,花怀着孩子,你都不能动粗。”宝哥委屈地说:“你们也看到了,家里砸的还有囫囵的不?这日子真的过不成了。”我一耳光摔在宝哥的脸上,愤怒地说:“你是男人,就不能忍忍?结婚了,该长大了,学着去爱人吧,你要向你爹学习哪怕一点长处,你们也闹不成这样。”宝爹也数落宝哥,无论咋说宝哥,宝哥就是不肯去给花道歉,宝爹一怒之下,上去就想去搧耳光,宝哥气急,说:“你们逼我是吧,我活的真窝囊,你们干脆打死我算啦,我没病死却被你们气死,反正是一死,不如现在死去,一了百了。”宝哥潸然泪下,想想自己咋找个这样的媳妇啊,当初说得多好啊,咋一娶进门就变样了呢?他越想越生气,他说:“爸、妈您要的媳妇我也给您娶回来了,孙子在您媳妇的肚子里长着哩,生不生是你们的事,我真不想活了,说着,就跑到院子里欲跳楼,花没想到宝哥真恼怒了,吓得哭着打开门丢下宝哥不顾他的死活跑掉了。”我和宝爹死死抱着宝哥,求他看在爹娘的份上好好活着。他说:“花,任性刁蛮,性情乖戾,一件小事不对味,就撒泼,受点刺激,就发疯似地哭闹。我这是结的哪门子婚呀。”说完,抱着头悲怆幽哭……
打在宝哥的身上,疼在我的心上。看着宝哥痛苦得难抑,心,疼得爆炸成碎片,掉落一地。
孩子们打架生气,似风云变幻,大人们跟着生气,还没回过神来消气儿呢,他们和好如初,我和宝爹商量搬出去住,本不打算与他们住一起,想着结了婚就是新年,过新年一家人总是要在一起住的。打打闹闹才是夫妻,只要做父母学着装聋卖哑,看不见心静。孩子们三天一小吵,七天一大闹,分分合合成家常便饭,我的高血压也随着他们的打闹升级而升高。家里能砸的东西基本砸过来,卧室的两扇门都被花踹坏。过后,我看着被踹坏的门心想:她咋恁有劲儿呢?要是让我踹,我没那劲头去踹坏。我和宝爹说:“跟着你半辈子了,我都没舍得砸坏咱家一针一线,就是掉在地上差鼻子针,我都会弯腰捡起来,舍不得丢掉。因为我们都爱惜自己辛辛苦苦垒起来的窝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