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赏析】贾府三代当家人的执政理念与性格分析
一、崇尚“仁政”的贾母
贾母,《红楼梦》中主要角色之一,娘家姓史,是四大家族之一,《护官符》中有一句“阿房宫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指的就是贾母娘家——金陵世族史侯。贾母嫁给了荣国公贾源的长子贾代善,生有贾赦、贾政两个儿子和贾敏一个女儿。从贾代善时算起,她应该算作荣国府第一代当家人,也是执政时间最长的当家人。
贾母曾斥责贾琏说:“我进了这门子作重孙子媳妇起,到如今我也有了重孙子媳妇了,连头带尾五十四年,凭着大惊大险千奇百怪的事,也经了些,从没经过这些事。”
贾母清虚观打醮时,张道士说贾宝玉长得像爷爷,可知当年贾代善相貌出众。能和英俊有才又有爵位的贾代善结为夫妻,贾母年轻时也一定是德、言、容、工俱佳的大家闺秀。她来到贾府正赶上贾府鼎盛之时,曾躬逢几次金陵接驾的盛典,她见过大世面,眼界开阔,可谓经历多见识广。作为丈夫的贤内助,贾母撑起了荣府内务一片天,干得风生水起,家业兴旺。应该说,作为荣府的第一代当家人,她干得很成功。从书中描写,我们看出贾母执政的主导思想是“仁政”。
贾母有颗仁爱的心。刘姥姥二进荣国府时,她称她为刘亲家,不仅留她住下,还带她游览大观园,让她吃奇珍异味,增长见识;临走时又赠送很多银子衣物,并派车送她回家,极尽帮扶之意。
贾母过八十大寿时,按级别亲疏分别摆宴,共庆祝八天。当合族亲友聚会时,贾扁之母也带了女儿喜鸾,贾琼之母带了女儿四姐儿,还有几房的孙女儿都来赴宴。傍晚,贾母想起留下的喜姐儿四姐儿,吩咐园中婆子们:“要和家里的姑娘一样照应。倘有人小看了他们,我听见可不饶。”可见她对穷困的一家子很照顾。
贾母带人到清虚观打醮,有个十二三岁的小道士到处乱跑,一头撞在凤姐怀里。凤姐一扬手照脸打了个嘴巴,把那小孩子打了一个斤斗,骂道:“小野杂种!往哪里跑?”众婆娘媳妇都喝叫:“拿,拿!打,打!”贾母听了,忙问:“是怎么了?”凤姐回说:“一个小道士儿,剪蜡花的,没躲出去,这会子混钻呢。”贾母听说,忙道:“快带了那孩子来,别唬着他。小门小户的孩子,都是娇生惯养惯了的,哪里见过这个势派?倘或唬着他,到怪可怜见儿的。他老子娘岂不疼呢。”说着,便叫贾珍去好生带了来。小道士跪在地下乱颤。贾母命贾珍拉起来,叫他不用怕,问他几岁了。那孩子总说不出话来。贾母还说:“可怜见儿的!”又向贾珍道:“珍哥带他去罢。给他几个钱买果子吃,别叫人难为了他。”
张道士给宝玉提亲,贾母说:“上回有个和尚说了,这孩子命里不该早娶,等再大一大再定吧。你如今也寻听着,不管他根基富贵,只要模样配得上,就来告诉我。就是那家子穷,也不过帮他几两银子就完了。只是模样儿性格儿难得好的。”可见贾母虽然自身富贵,但不是嫌贫爱富之人。
贾母还把失去父母关爱的惜春接到身边照顾;为宝钗、凤姐过生日;黛玉、凤姐生病,她亲自探望;看戏时给小戏子赏钱;这一系列举动都能看出老祖宗体恤他人、普爱众生的善良为人。
贾母嫉恶如仇、严格执法。当她贾母听得夜晚值勤的婆子聚赌时,很是生气。对李纨、探春等人说:“你姑娘家,如何知道这里头的利害。你以为赌钱常事,不过怕起争端。不知夜间既耍钱,就保不住不吃酒,既吃酒,就未免门户任意开锁。或买东西,其中夜静人稀,趁便藏贼引盗,什么事做不出来?况且园内的你姐儿们起居所伴者,皆系丫头媳妇们,贤愚混杂。贼盗事小,倘有别事,略沾带些,关系非小!这事岂可轻恕?”命令:“即刻查了头家赌家来!有人出首者赏,隐情不告者罚。”
林之孝家的等见贾母动怒,传齐聚赌者统共二十多人,带来见贾母,贾母便命将骰子纸牌一并烧毁,所有的钱入官,分散与众人;将为首者每人打四十大板,撵出去,总不许再入;从者每人打二十板,革去三月月钱,拨入圊厕行内。
在凤姐有病不能理事,李纨、探春、宝钗临时管理家务,不便批评年长婆子时,贾母挺身而出,惩治了工作期间聚赌之人,整肃了下人玩忽职守、消极怠工的工作风气。可见贾母大事面前不糊涂,年轻时治家一定软硬兼施,是个厉害角色。第七十一回,尤氏笑道:“老太太也太想的到,实在我们年轻力壮的人,捆上十个也赶不上。”李纨道:“凤丫头仗着鬼聪明,还离脚踪儿不远。咱们是不能的了。”可见贾母精明过人,孙媳妇们对她极其尊重和佩服。
贾母善于培养、使用管理人员。贾府的外交、田庄税收、内部管理,都要靠管家及管家婆子具体经办。
赖嬷嬷等老家奴在贾家很有地位。贾母经常和老管家的嬷嬷斗牌。四十三回,贾母与大家研究凑份子给凤姐过生日时,命拿几个小杌子来,给赖大母亲等几个高年有体面的妈妈坐。贾府风俗,年高伏侍过父母的家人,比年轻的主子还有体面,所以尤氏凤姐儿等只管地下站着,那赖大的母亲等三四个老妈妈告个罪,都坐在小杌子上了。
赖大之母因又问道:“少奶奶们十二两,我们自然也该矮一等了。”贾母听说,道:“这使不得。你们虽该矮一等,我知道你们这几个都是财主,分位虽低,钱却比他们多。你们和他们一例才使得。”众妈妈听了,连忙答应。
这说明贾母没有架子,能与管家嬷嬷和谐相处。而且在她执政期间,采取让利手段,让赖大、赖二、周瑞、林之孝等大小管家及其婆娘,在参与管理贾家内、外事务中也能分得一杯羹,从而使他们死心塌地精神愉快地为主子效命。贾府大管家赖大及其母亲赖嬷嬷是荣国府的家生奴才。是贾母年轻时期的主要帮手。在帮助主子管理好内政的同时,赖家也依附贾府这棵大树,捞取到巨大实惠。赖大的儿子居然谋得了县官,家里也有了花园,使唤上了奴婢。
贾母很会调教丫鬟,鸳鸯和她最贴心,是她须臾不能离左右的最信任的人。如果说贾母是贾府的董事长,鸳鸯就是董事长助理或秘书长。第三十九回,李纨和宝钗评论鸳鸯:“从太太起,哪一个敢驳老太太的回?他现敢驳回,偏老太太只听他一个人的话。他心也公道,虽然这样,倒常替人上好话儿,还倒不依势欺人的。”正因为贾母的器重与依赖,在公开场合,鸳鸯这个“家生子儿”——贾府首席大丫鬟,可以和当家人凤姐平起平坐。鸳鸯对贾母的忠诚几近愚盲,最后的结局是跟了贾母殉葬,成全了一个忠贞奴婢的名声。另外从袭人、紫鹃忠心不二地侍候宝玉、黛玉,都可看出贾母调教丫鬟的独特之处。能令奴婢忠心耿耿地为主子服务,贾母除了人性的魅力外,一定有不为人知的高明手段。
贾母福寿双全,享尽人间荣华富贵。她有满堂儿孙、儿媳、孙媳孝敬她;有数不完的丫环、婆子服侍她。特别是掌家的孙媳妇王熙凤千方百计地奉承她,使她尽情享乐。每次赴宴、看戏、打醮、游园、姑娘媳妇前呼后拥,丫鬟婆子开道随行,像女王一样享受无尚尊荣。贾母八十寿辰,正日子是八月初三,七月二十八日便在荣、宁两府齐开筵宴,直到八月初五,整整八日。从皇亲贵戚到自家奴仆,轮番庆祝,显示了这位太夫人的至尊地位。
贾母居安思危,有远见卓识,善于积累财富。贾府被抄后,贾母日夜不宁,思前想后,眼泪不干。她虔诚地祷告上天保佑她的儿孙们,拿出自己全部体己财物分给儿孙,颇有临危视事气度。
通过贾母分银两衣物,安顿眷口度日,连宁府贾珍夫妇及贾蓉都顾及到,送返黛玉棺柩,送还甄家银两,减省男女婢仆等诸项井井有条的安排,能看出贾母宽广的慈怀及不凡的理家才干。她年纪虽大,依然思维严谨、遗嘱周道细致、宽严相济,出入有经;较之风姐一味苛刻作威,有着天壤之别。
一百零八回,贾母说:“大凡一个人,有也罢没也罢,总要受得富贵耐得贫贱才好”。这是过惯富贵生活的贾母精神层面的最高境界。可以说,贾母为家族的发展做了最大限度的努力;虽回天无力,却仍然让我们看到一个家族利益高于一切的老祖宗,在生命最后一刻捐出所有积蓄,无私奉献,鞠躬尽瘁,帮助儿孙渡过难关的感人画面。
贾母在贾家应是持政时间最长的人,她开朗乐观的心态和聪慧睿智的精神面貌赢得上下的喜爱;她宽严结合、赏罚分明、恩威并重、普惠制的管理模式使几百人口的大家族始终处于和谐安定的状态;她退居二线后,头脑依然清楚,思想开放豁达,喜欢新鲜事物(通过对宝琴的喜爱可以看出);她富而不骄,始终有颗平常心;她每临大事有静气,关键时刻起到了一家之主的掌舵作用;她的贤德与包容,以及人性化的管理模式,使她不仅在荣国府,就是在分家另过的宁国府也有良好的口碑;功德无量的贾母在全族中的地位无人能及,在两府中享有崇高的威望,无愧于宁、荣二府人人敬仰的精神领袖。
二、秉持“严政”的王夫人
王夫人是荣国府第二代当家人,是贾母亲自培养起来的接班人。读过《红楼梦》的人都知道,贾母不喜欢袭有爵位的大儿子贾赦,偏爱端方忠厚、在户部供职的二儿子贾政。邢夫人是贾赦继室,且家境中平,又无所出;王夫人哥哥王子腾是四大家族中做官最大的人,王家是四大家族首富,妹因兄贵,王夫人在贾府地位自然高于别人,何况她生了两个儿子,虽大儿子贾珠去世,但有聪明的幼子贾兰承继;第二个儿子衔玉而生,生来就是个奇迹,更兼长相俊美,合府之人无不喜爱。所以,王夫人接贾母的班应该是顺理成章。但虑事周全的贾母为了平衡关系,在王夫人主政之初,也让年轻的贾琏帮衬王夫人参与管理家政。
贾珠死后,她眼里只有宝玉。在培养宝玉读圣贤书,钻研仕途经济的路上,她和贾政一唱一和,配合得天衣无缝。贾政对宝玉是呵斥加杖责的严管政策;王夫人则在怡红院安插内线(袭人)、清理环境,把她认为能诱使宝玉学坏的人物全部清除。
第三十回,就因为金钏儿和宝玉调笑了一句,她立刻照金钏儿脸上打了个嘴巴,指着骂道:"下作小娼妇,好好的爷们,都叫你教坏了。"金钏儿听说,忙跪下哭道:"我再不敢了。太太要打骂,只管发落,别叫我出去就是天恩了。我跟了太太十来年,这会子撵出去,我还见人不见人呢!"王夫人不听,到底叫了金钏儿的母亲领回去了,造成了后面金钏儿投井自杀。
第七十七回,王夫人听王善宝家的唆使,亲自到怡红院中撵走了晴雯、四儿。
要知道,贾府的丫鬟被撵出大门,就断了生计。因此,王夫人就是迫害金钏儿和晴雯的凶手。
晴雯死后,王夫人因晴雯是贾母派给宝玉的丫鬟,怕贾母怪罪,编造出晴雯得了女儿痨的谎言糊弄贾母。可见她做人虚假伪善。
第七十七回,在打发家养戏班的女伶时,由于芳官等三人提出想出家,王夫人听了道:“胡说!那里由得他们起来,佛门也是轻易人进去的!每人打一顿给他们,看还闹不闹了!”可见王夫人对下人的惩罚手段一向是简单而残暴。
王夫人权力欲很强,为了使自己在贾家长期处于统治地位,侄女王熙凤嫁过来后(难保不是她牵的红线),立刻移交权力给凤姐,自己也像贾母一样遥控指挥。在凤姐小产,出现权力真空时,她让大儿媳李纨、庶出但和自己关系很好的女儿探春、心中早已拟定好的儿媳宝钗三人组建临时班子,负责内务工作;而她自己则始终处在权力中心。
王夫人才干平庸,缺少大家族当家人的气度和潜质,可以想见,在她主持内务时期,时时处处都是在贾母的指导与监察中开展工作的。这也是她主政时间短的原因——当凤姐嫁过来后,就全部交权给凤姐夫妇。
王夫人很自私,对下人冷酷。她短暂的执政期间,执行的是“严政”。第七十四回“惑奸谗抄检大观园”,就因为一只“绣春囊”,她在别人蛊惑下,听风就是雨,漠视人权,对大观园内丫鬟,甚至黛玉、探春姐妹等都要进行彻查。暴露了她的凶狠与浅薄。
三、以“苛政”施威的王熙凤
在《红楼梦》众多女人中,作者突出地刻画了荣国府第三代当家人王熙凤这样一个人物。
第三回林黛玉初见王熙凤时,书中写道:一语未了,只听后院中有人笑声,说:“我来迟了,不曾迎接远客!”黛玉纳罕道:“这些人个个皆敛声屏气,恭肃严整如此,这来者系谁,这样放诞无礼?”心下想时,只见一群媳妇丫鬟围拥着一个人从后房门进来。这个人打扮与众姑娘不同,彩绣辉煌,恍若神妃仙子:头上戴着金丝八宝攒珠髻,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项上戴着赤金盘螭璎珞圈,裙边系着豆绿宫绦,双衡比目玫瑰佩,身上穿着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窄褃袄,外罩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下着翡翠撒花洋绉裙。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身量苗条,体格风骚,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黛玉连忙起身接见。贾母笑道:“你不认得他,他是我们这里有名的一个泼皮破落户儿,南省俗谓作‘辣子’,你只叫他‘凤辣子’就是了。”
这熙凤携着黛玉的手,上下细细打谅了一回,问:“妹妹几岁了?可也上过学?现吃什么药?在这里不要想家,想要什么吃的,什么玩的,只管告诉我,丫头老婆们不好了,也只管告诉我。”一面又问婆子们:“林姑娘的行李东西可搬进来了?带了几个人来?你们赶早打扫两间下房,让他们去歇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