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看点·新锐力】一品县令(小说)
清朝康熙年间,江西九江府来了一位叫刘一品的新县令,人称一品县令。
这刘一品臂圆腰粗,腆着一个将军肚,官相十足。一张酷似宋朝包公的黑脸,两道浓眉斜飞,一对三角细眼,犀利无比,初一看还真与那包龙图有几分神似。
刘县令是坐着一顶雕花小轿来到九江府的,随轿只跟了一名仆从。刘县令吩咐轿夫直接将他抬进了县衙内,免得在衙门口下轿,引得百姓聚拢围观,其行事低调程度可见一斑。
九江府师爷屈才,捕头裘百尺带着一干衙役本来是站在县衙门口列队夹道迎接的,他们见县令老爷的轿子直接抬进了县衙内,屈师爷只好赶紧带着大家一路小跑着进去迎接新老爷。
刘一品此时已经从轿子里走出来了,背着手站在衙堂上四下打量。衙堂上那块高悬着的牌匾上“明镜高悬”几个大字,光亮如新,特别醒目。看得出来,这肯定是衙门为了迎接自己特意擦拭过的。
屈师爷喘着粗气和裘捕头一干人匆匆赶了过来,屈师爷年纪大了,走不了几步便会气喘嘘嘘,何况是一路小跑着呢!屈师爷稍稍歇了口气,微带喘气地向刘一品施礼道:“县令大人履新上任,屈才率众迎接来迟,万望见谅!我们热烈欢迎刘大人到九江府上任!”他话音刚落,在裘捕头的带领下,手下人同时鼓掌,顿时整个衙堂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裘捕头端立衙堂,腰杆挺得笔直,众衙役个个精神抖擞,纷纷立正站好,齐口对刘一品说道:“欢迎刘大人到任,我们随时听从大人差遣。”
刘一品回过眼神,一一打量众人,又看看古稀的屈师爷,也一抱拳大笑道:“哈哈,本官初来乍到,还希望屈师爷和各位多多配合!”
刘县令这才刚刚上任,衙堂外就有人击鼓鸣冤,裘捕头速命人将击鼓者带到了衙堂。击鼓人随着衙役来到衙堂上,站在衙堂中央只顾呼冤,也不向刘县令下跪。
众衙役齐齐击点着手中的水火棍,口里呼道:“威武——”
裘捕头见堂上的女子不向大人跪下,怒道:“大胆刁妇!怎么又是你?见了刘大人竟敢不下跪?”
刘一品看堂上女子年龄不过三十,蓬头乱发之下,半掩着一张清秀的俏脸蛋,脸上还留着浅浅泪痕,应该是刚刚大哭过一场。于是,他转头向裘捕头摆摆手,又回过头来向女子问道:“你有何冤屈,可说与本官听,本官为你做主!”
女人理了一下额前的乱发,露出两只水汪汪的眼睛,楚楚可怜地说道:“大人要替民妇做主啊!我要告那流氓王八蛋石二郎!”说完,竟然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屈师爷最见不得女人在衙堂上哭哭啼啼,一听见女人的哭声,就会莫名地想发火。他一把抓过刘县令的惊堂木重重一拍:“大胆刁妇!你几次三番,扰乱公堂,今天刘大人才刚上任,你瞎哭个什么鬼?有冤就快申,无冤就快滚出去,不然等会扰了大人的心情,定叫你吃上一顿好板子。”
惊堂木一拍,众衙役又是一阵:“威武——”以正堂威。
屈师爷拍完惊堂木,这才看到刘县令的脸比原来更黑了,明显有些不高兴,他颤颤地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不敢再说话。
刘一品拿起惊堂木,用嘴呵了几口气,再举起袖子擦擦,然后往案上一拍,道:“快讲!”
女子收起哭腔,从怀里拿出一纸状纸递给衙役,哭诉道:“那个石二郎真是个挨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的流氓,他仗着自己是贵家公子,硬是把俺翠花原先那恩爱丈夫给弄进大牢去了,并且霸王硬上弓,强占了我的身子。上次俺来告状,没想到反而被县老爷当成胡说八道打了二十大板。现在当官的和流氓都成一家了,是非不分,颠倒黑白,俺这民妇的命咋这么苦啊?呜呜,呜呜……”说到了伤心处,她又开始轻泣,转而嚎啕。
刘一品接过递上来的状纸,左瞧右瞧,一脸茫然,还是屈师爷眼尖,他看刘县令脸色不对,赶紧凑过去轻轻靠近他的耳朵,小声地说道:“大人,您状纸拿反了!”刘一品狠狠地瞪了屈师爷一眼,随手把状纸塞到他手上,一拍惊堂木,道:“肃静!屈师爷,你来念!”
屈师爷一字一字地念着,状纸上记满了石二郎的满满恶行,刘一品听得咬牙切齿,不待屈师爷念完,“啪”地一声又拍响了惊堂木,怒道:“这个石二郎简直无法无天了!来人啊……”
屈师爷见刘县令发了火,马上卷起状纸,再次小声地说道:“大人,此事需从长计议,您到后衙来,我和您说个明白。”屈师爷朝衙堂上众人说道:“你们先待着,待我和大人去后面说几句话再回来。”说完,他便将刘一品拉进了后衙。
屈师爷开门见山地说道:“大人初来此地,您有所不知,这件案子十分棘手,那石府在九江县这边有钱有势,而且还和省里的官员沾亲带故,咱们还是不要淌这趟浑水较好,免得到时弄得大家都下不了台。前任县令胡精明就是这件案子审得巧,通过石府的关系,升调到省里做大官去了,大人可要拈量轻重,别因这个小案子毁了前程啊!”
“混帐!当官不为民作主,不如回家烤红薯!难道本官还怕了那石府不成?”刘一品吹着胡子瞪着眼,听了屈师爷这半威胁半劝诫的话,十分来气。他盯着屈师爷看了好一阵子,直看得屈师爷全身发毛。
“大,大人,我是好心的。”屈师爷颤巍巍地说。
刘一品正了正官服和顶戴,抬脚出门,留下发愣的屈师爷,一个人去了衙堂。
众衙役见大人坐下,又是一阵:“威武——”
“裘捕头何在?”刘一品开始下命令。
裘捕头赶紧应道:“属下在!大人请吩咐!”
“我命你速带人前往石府,将那石二郎拘捕到案,不得有误!”刘一品再次拍响惊堂木,其语气也颇有包龙图之势。
屈师爷惊慌地从后衙跑出来,脸上还渗着微微汗珠,见刘县令已下命令,只得无奈地摇着头,愁着一幅苦瓜脸,不敢再多说半个字。
裘捕头领了命令,虽然极不情愿前往石府,但大人命令已下,也没有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带了两个衙役前去石府抓人,说是抓人,其实不如说是请人。
裘捕头仨人来到石府,见到了石府老爷和石家公子二郎,裘捕头小心地向石老爷和石二郎磕头请了安,然后小心翼翼地对石二郎说道:“石公子,我们新老爷请你去过堂。”说完,随即又佯装打了自己一个嘴巴,继续道:“呸呸呸!是新来的县令刘一品非要您过去一趟,我们也没有办法,只能例行公事,对不起石老爷和石公子了!”
石老爷阴着脸,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石二郎一拍桌子怒道:“他刘一品算个什么东西?拿着鸡毛当令箭?要请我也该他亲自来请!”
裘捕头连连赔着笑脸,唯诺道:“谁说不是呢!可是没有办法呀,人家新官上任,还请石公子能给裘某一个薄面,随我去一趟县衙,我们用轿子抬您去。”
石二郎斜视了一眼裘捕头,又看了看一言不发的父亲,略一沉思后说道:“那好吧,今天看在裘捕头的面子上,就跟你们走一趟。”
“这敢情好,这敢情好,谢谢石公子,您的大恩大德我裘百尺永生难忘,以后石公子的事情就是我裘某的事。”裘捕头连连说道,头也像鸡啄米般地点着。出了石府,裘捕头雇了顶轿子,照顾着石二郎上了轿,向县衙奔去。
“石二郎,你可知罪?”刘一品拍响惊堂木,可是这次很奇怪,衙役们并没有击点水火棍,也没有喊“威武”。
石二郎轻摇折扇,蔑视着堂上一双怒目似要喷火的刘一品,狂妄地问道:“我能有什么罪?”
“你可识你身旁的女子?”刘一品问道。
石二郎头也不侧,鼻子里一声轻哼,答道:“不认识!”
“好你个流氓石二郎,我,我今天跟你拼了!”翠花扑过去,抓扯着石二郎。幸好裘捕头眼疾手快,将翠花及时拉住了。
石二郎拍拍袍子,狠狠地说道:“哪来的疯女人,像只疯狗般乱咬。”
“这翠花姑娘告你强奸,你还不认罪?”刘一品一拍惊堂木,发问道。
“你这什么狗屁县令,是不想当了吧?信不信我让我爹打个招呼,立马摘了你头上的顶戴乌纱?她说强奸就强奸,证据呢?”石二郎气势逼人,口上也出言不逊。
“大胆石二郎!本官劝你老实招来,免受皮肉之苦。”刘一品将桌上的状纸一把抓起扔到石二郎面前,继续说:“你自己看看。”
石二郎瞧都不瞧一眼,还用脚在状纸上狠狠地跺上几脚,嘴上发狠道:“看什么看,老子可不信这个,你区区一个县令,胆敢和我石府作对,不会有好结果的。”
“大胆刁民!居然敢咆哮公堂。来人,先给我打石二郎二十大板!”刘一品极为生气,怒拍惊堂木命令道。
众衙役久久杵在那没有动,大家面面相覻,谁也不敢第一个走出来答应。刘一品见衙役都没人站出来,便提高声音吼道:“你们耳聋了?本官的命令没听到吗?”
见县令发火了,裘捕头只好给身旁的衙役使了个眼色,接着两个衙役站了出来,应道:“是!”
石二郎狠狠地盯着两个衙役,大叫道:“你们两个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够胆就打一个试试?”
“有什么不敢的,给我打!”刘一品再次命令道。
两衙役没有办法,只好在心里不停地对石二郎说对不起,向他道歉。他们走到石二郎身边,两眼一闭,伸手将石二郎按到板凳上,举起手中的水火棍,朝他的屁股上狠狠地打去,一、二、三……石二郎痛得龇牙咧嘴,不停地“哎哟哎哟”大叫。执杖完毕,两衙役立即丢下水火棍,将石二郎扶起身,石二郎额头上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滚。
“可还是不愿招?”刘一品问。
“狗日的刘一品,竟敢冤枉和打老子的板子。”他刚想站舒服一点,结果腰上一扭,挨了板子的屁股又是一阵钻心般地疼痛,忍不住哼叽了起来。
见石二郎还不愿意开口,刘一品拍响惊堂木,问翠花道:“你可还有其它证据?”
翠花答道:“启禀大人,我有人证!”
“人证在哪里?”刘一品问。
“大人,就在衙门外候着。”
“传人证上堂。”
一个中年妇女抱着一个不到半岁的婴儿缓缓迈进来,来到翠花身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请青天大老爷一定要为我儿媳妇翠花做主啊!”
见一下进来两个人,屈师爷问道:“你们谁是人证?”
翠花看着婆婆怀里的婴儿,指着他向刘一品说:“大人,这孩子便是人证!”
刘一品挠挠后脑勺,在脑子里飞快地想着办法。还好自己在山上就是寨里的“军师”,脑子里啥都不多就是点子多。突然,他一拍惊堂木,向石二郎喝道:“石二郎,你可认得这个孩子?”
石二郎不屑地说:“本公子不认识这小野种!”
“好吧,既然你什么都不肯招,那本官也就不问了。”刘一品顿了顿,又说道:“现在你和就那孩子滴血认亲!”
“凭什么要滴血认亲?他和我非亲非故,都不知道是谁的野种!”石二郎骂道。
“来人,准备银针和水碗。”众衙役领命,端上了银针和水碗。
石二郎看到这些,心里开始慌了起来,说话也不像前面那么利索,结结巴巴道:“狗,狗日的,刘一品……”衙役拿起银针准备采血,但石二郎骂骂咧咧,左躲右闪,衙役扎了半天也没有扎进去。
此时的刘一品恨不得把这混蛋石二郎生吞活剥了,他两眼喷着令人不寒而颤的怒火。刘一品“呼”地一声站起来,走到石二郎身后,朝着他的屁股腚子上狠狠地踹了一脚,以解其气。石二郎顿时感觉屁股上一阵火辣辣的痛,脚下站立不稳,往前一扑,右手正好抓到衙役的银针上,两滴鲜红的血液顺势滴在衙役手中的水碗里,与小孩的血渐渐融在了一起……
“大人,融了,融了!”衙役惊叫着。
石二郎听到这个结果,顿时瘫坐在地上,嘴上喃喃道:“不可能呀,不可能呀!”
刘一品拍响惊堂木,众衙役又齐击点水火棍,喊道:“威武……”
“石二郎强奸翠花属实,因其到案后拒不认罪悔罪,现本官决定对其从重判处,以儆效尤。来人,给我重打石二郎五十大板,并且赔付翠花损失费白银一百两,且负责婴儿至成人的所有的抚养费用!石二郎,本官这样判,你服是不服?”
石二郎听说又要重要五十大板,早已吓得破了胆,哪里还敢再说半个不字。他哭丧着说:“大人,我服,我服了。”
刘一品命人拿来纸笔,让石二郎写下了字据欠条。这次执杖的换成了裘捕头,只见他抡起水火棍,一板一板地重重打在石二郎那开了花的屁股上,石二郎顿时像杀猪般一样嚎叫起来,那叫声让人听着都觉得瘆人。五十大板打完,石二郎咕咚一声从板凳上滚到地上。他艰难地支起头,望着裘捕头,低声骂道:“狗日的……”骂完,便昏死了过去。
刘一品望着头顶上的“明镜高悬”,不觉得得意地笑了起来。他正准备拍下惊堂木宣布退堂,可惊堂木才拍到半空,就看到衙门外有人不顾衙役的阻挡径直闯进到了衙堂。
众人这才看清,来人一脸污泥,衣服、鞋上都沾满了泥巴。裘捕头怒喝道:“哪来的叫花子,敢扰乱公堂?”
来人并不理会裘捕头,他指着刘一品的鼻子开骂道:“好你个坐山雕,胆敢在半道上劫了本官,冒充我刘一品跑到这里充当县令。”说完,他又扭过头对众人说:“他不是刘一品,他是山贼坐山雕,他是冒牌货。”可是不论他怎么叫,无凭无据,众人都不相信他说的话。
坐山雕一拍惊堂木,说道:“退堂!”便起身离开衙堂步入后衙内。
屈师爷挥手道:“把这个疯子叫花子打出衙门,如敢再进,就打断他的腿!”屈师爷说完,众衙役一拥而上,只听得刘一品的惨叫哀嚎声,久久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