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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流年】临渊而立(小说)


作者:文清丽 秀才,1356.64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7527发表时间:2018-03-08 20:36:36

【流年】临渊而立(小说)
   一个头上包着粉色纱巾、长得挺胖的阿姨问叔叔,老四,这个帅气的军官是不是你哪个哥家的孩子,老大的,还是老二的?
   叔叔把一筐苹果抬起放到小四轮上,嘴咧了咧,没有说话。
   阿姨马上接口说,对,对。
   叔叔也笑着说,都副营了。
   他大伯二伯家的孩子比你应大呀。另一个瘦高个女人边吃边摘苹果。
   差不多,都是娃,我干儿子,叫小许,上过军校,写材料的,在组织股,我两个哥也是搞组织出身的。组织部门比干部部门还牛,要不咋叫组干呢。还不到三十岁,现在就上尉了,你看肩上是三个星。还有胸前这牌牌叫资历章,两排,就是带营。我哥他们是四排,上面的星星是金色的。叔叔边指着我的胸牌边解说。
   胖女人又说,小伙子长得多精神,都营职了,一月挣多少钱呀,有没有媳妇呀?
   人家结婚了,对象是法官,大城市的,可漂亮啦。阿姨说完,又对我说,小许,你别摘了,小心弄脏了军装。来,坐这,尝个新鲜苹果,没打药。
   脏了再洗么。我说着,就踩上了木梯。别急,来,带上手套。一双洗得发白的手套,干净,我戴着竟然刚刚好。因为从来没有干过此活,踩在上面腿直哆嗦。阿姨说,小许,下来,你在下面摘。说着,扶着梯子让我下来,悄悄说,每天给她们五十块钱呢。
   我从来没听主睿说过家里种苹果,难道八年前还没有?不过,我想起了他的脸,红红的,就像这红艳艳的苹果。我一只只苹果珍爱地摘下来,放进胸前的口袋里。
   干了不到一会儿,阿姨就说,下来,喝些水。
   我说没事儿。
   下来,下来。我跳下来了,阿姨递给我一把椅子,说,坐下来,让她们摘,她们手可快了,明天一摘,就完了。
   喝了水,我还要上去,阿姨说,走,回家,给我帮忙做饭去。说着,亲昵地把我头发上的一片果叶摘了下来,掸掸我身上的土,笑笑地看着我,那眼神,好像我的母亲。
   你跟睿睿一般高呀。
   差不多,他一米七九,我一米八。
   阿姨差不多一米六七,但显得很高。她走一会儿,看我一会儿,说,真好呀,你爸妈多高兴呀,这么小,就成营职干部了。
   爸爸工作忙,很少给我打电话,都是我给他打。其实是,我很少给爸爸打电话。
   那人家是领导吧。
   算是吧,一个副局长。
   你妈妈呢?
   我抹了一把脸,说,去世了。其实我还想说,妈妈去世,就在我大三时,在主睿离开不久,妈妈好端端的在厨房洗着碗,就倒了下去。医生说,妈妈得的是高血压。我却认为这是上天对我的惩罚,妈妈代我受过。妈妈去世后,爸爸说,他想再找个人,我一想他一个人每天回到空荡荡的家里,又不会做饭,就同意了,还发动叔叔阿姨帮爸爸找。可是当爸真的结婚了,我却后悔同意了他的再婚。当然我同意不同意,都不会阻挡事情的进程。我没想到妈妈去世不到半年,爸爸就结婚了,而且找的女朋友是他的下级,比我只大一岁。寒假我回家时,墙上妈妈的照片已经被爸爸跟那个女人俗艳的婚纱照代替了。吃饭时,爸爸不时地给那女人夹着菜,不停地说,你现在是关键时刻,多吃菜,宝宝才有营养。
   结婚一个月,就有了孩子。这个事实更让我为妈妈不平。这么说,妈妈去世不到三个月,他们就有了苟且之事?再看爸爸穿着打扮,我更想吐:休闲鞋竟然是淡绿色的,还有风衣,暗格绿色,我不知怎么就想起了西门庆出场时穿着的是绿色衣服。还有那染得似煤油的头发,我看着就想吐。
   妈妈去世时,我在部队实习,爸爸告诉我,妈妈的后事已经处理完了,你不用回来了,好好学习。我当时恨他心硬,后又想,他是怕影响我学习,谅解了他。可看到他匆匆结婚,还有了孩子,我脑子闪过一个念头,妈妈的去世,会不会与这女人有关?他不让我回,怕我反对他的婚事。
   我望望这个给我母亲拾鞋母亲都不会同意的俗艳女人,生硬地说,我该叫你什么。
   从我进门,她就一个表情。好像我是陌生人进了她家门,脸如一层蜡,看不出高兴或悲哀。她说,随便,叫啥都行。我姓欧阳。
   爸爸用五指把头发往后梳了一下,说,欧阳兰比你大一岁,你就叫她名字吧。
   我还给母亲戴着孝,而跟她结婚三十二年的丈夫竟然已经跟别人怀了孩子,还穿着绿色的鞋子,房间里贴着红喜,拉着彩练,全屋一派喜气洋洋。
   嫌恶之情涌上心头,我忍了忍,坐在椅子上,慢慢地嚼着饭。
   给妈妈买墓地了吗?
   现在墓地都很贵,没合适的,还存着。你说你这孩子,大过年的,现在提这干啥?
   那我现在祝你新婚快乐,祝你有了宝宝?我说着,一脚踢开椅子回到自己的房间。爸爸竟然没有叫我,一直到第二天清晨,才敲门喊我吃饭。如果妈妈在,肯定一会儿给我送牛奶,一会儿又叫我出去看电视。
   吃过饭,我就把“妈妈”送到了姥姥家,陪姥姥在乡下过完年,提前回了校。毕业时,院里征求我的意见,我说只要不分在家门口,天涯海角都可以。算我运气不错,分到了省城一家团级单位。
   也是可怜的孩子。阿姨说着,握了握我的手。那手虽比妈妈的粗糙,但跟妈妈的一样温暖。我也握了握她的手,以示感激。
   官道上,车来车往,我站在马路一边,紧紧护着阿姨。我说妈妈胆小,每次过马路,都要拉着我的手。阿姨说,想你妈妈了?
   我点点头,说,本来想等工作安定了,妈妈退休了接她跟我一起住,带孩子。岳母身体不好,不能带孩子,我还正为此事发愁呢。
   阿姨正要说话,有个拉了一架子车苹果的女人给她打招呼,阿姨忙说,她婶,你可真是丰收了!
   不像你,有老汉疼着,我那个被狼吃的说去打工挣钱了,钱也不寄,人也不回来。不知道跟哪个女人浪去了。女人说着,不时朝我瞟来一眼,我忙低下头。
   回到家,阿姨说今天咱们给人家帮忙的炒三四个菜。馒头是现成的,酥肉热下。我做个鱼,农村人,难得吃鱼。对了,你会做饭不?
   我不好意思地摇摇头。
   看阿姨忙这,忙哪,我却不知做什么。她说你端个椅子坐在这,跟阿姨说说话就行了。
   我说那我帮你择菜。
   阿姨说菜都准备好了,这样,你剥蒜、剥葱、把姜皮刮净,好不好?
   说实话,这么简单的事,我还是做得磕磕碰碰的。比如我剥的蒜,坑坑洼洼的,手指甲不知怎么就把有些蒜肉也给剥掉了,有些地方的蒜皮还带在上面。葱好说,虽然把肉剥去不少,最难的是姜皮,拿小刀刮,怕伤着手。我就用手指甲一点点地刮。
   我递给阿姨,阿姨笑着揉搓了一下我的头发说,你看,都当爸爸了,还这么笨,跟睿睿一个样。他跟你一样,连个蒜都不会剥。那手指头又瘦又长,可笨了。老问我,妈,书上说炒菜放少许盐,少许到底是多少呀?连放盐多少,都不知道,还扬言要给我做饭呢。结果呢,做的鱼鳃没掏干净,盐又放得重,米饭还糊了。不过,现在想起来,那是我吃的最香的一次饭。
   对不起阿姨,惹你伤心了。
   没有,阿姨老想给人讲睿睿,你叔叔不让说,可堵在心里难受呀。
   就在那一刻,我隐瞒了八年的话已到嘴边了,只一句话,不,几个字,就可以说得清,我说阿姨,我一直想对你跟叔叔说,主睿……..
   阿姨马上接口说阿姨知道,你们是好兄弟,你来了,阿姨都不知道有多高兴了。来,阿姨教你做饭,你看做饭蛮简单,咱们就说做鱼吧,把鱼先用油过一下,不要翻得太快,否则鱼就烂了。上了色就可以了,然后把葱蒜炒一下,把鱼放进去,倒些开水,放醋,放白糖,料酒,然后慢慢地让小火炖去。
   电话响了,阿姨说,小许,去接电话。
   有人在外面叫,阿姨说,小许,快给客人开门。
   叔叔从外面进门,如果我不在堂屋,就问阿姨,小许呢?
   每每在这时,我要说的话又放回了肚子里。
   我想走时再说,当着叔叔阿姨的面说。
   可是一直到走,话到嘴边了,可总有种种的阻碍,使我没说出要说的话。我走时,给他们了二千块钱。他们怎么都不要,我说那是儿子给你们的。他俩相互看了一眼,叔叔说,对,儿子,儿子给的,拿上。是阿姨接的,她装在了口袋里,还用手摸了摸。说,对了,我也给我儿媳送个礼物,这礼物还是他姥姥留给外孙媳妇的。
   我说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要。
   那你就没有把自己当成我们的儿子。阿姨说。
   是一对墨玉手镯。我收下了,感觉沉甸甸的。
   阿姨和叔叔送我到县城的车站,把我带到馆子里吃了一碗本地特产水豆腐,还让我吃羊肉泡馍,我实在吃不下了,又让我给家里带了两盒锅盔。
   阿姨说,小许,有空,把你媳妇带回来,让阿姨看看。你跟睿睿的这张照片能留给阿姨不?
   我说好,没问题。
   有娃了,告诉我一声。
   好。
   车马上要开了,阿姨又跑上车,说,小许,加个微信,有空给阿姨说说你的情况。说着,眼泪就不停地往下流,好像每次送我上学的母亲。
   启程了,我给李小芷发了条微信,告诉她主睿的父母都好。
   回到家,端端不在,只有一张字条:你撒谎,你肯定去看李小芷了。咱们离婚。
   我赶紧给她打电话,她不接,又给她发微信,说我去看一个死去的战友父母了,你在哪,我去找你,我要给你讲讲积存了八年的故事。你不是一直问我为什么失眠,为什么心里有事却不跟你讲吗?回来,我全讲给你。
   端端没有回,丈母娘却来了电话,说端端在她家,让我过去吃饭。她给我做了我最爱吃的红烧鸡翅。
   三
   听完我跟主睿的故事,端端翻着这么多年我以全班同学名义寄给主睿父母的汇款存根、还有我写给他们却一直没有寄出的信,半天才说你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
   不想让你知道,这又不是什么好事。端端,他们对我太好了,我要给他们打电话说实情。
   千万不要说,这样就好。逢年过节给他们寄点钱,不能太重,省得让他们怀疑。端端说。
   可他们对我太好了,你看阿姨整天给我发微信。一会儿给我寄核桃,寄枣,一会儿又给咱寄锅盔。
   他们把你当儿子了。
   所以儿子更不应骗父母。
   你说了,保不齐他们一时激动会给你单位写信,你这次调不了股长不说,怕以后留在部队都不可能。现在军改马上开始了,还是稳妥为好。缓缓,改革结束,大事定了,再告也不迟。反正已经晚了八年了,也不在乎这几个月。
   她说的是实情,我犹豫了。
   听主任说在我跟胡波文之间要提一个股长,组织股长。这时,要我加倍小心,千万不要给人留下口舌。我真害怕,我们曾是好友时,我给他讲过太多我在军校时的事情,包括主睿出事。当然我没有讲关键细节。他们干部部门消息灵通,稍有风吹草动,就恨不能卷起千层风浪。
   对了,昨天我碰到胡波文,我问他你这次到哪出差了,还这么神秘?端端把信和存根放进一个盒子里,然后锁进了衣柜里。手上,却戴着那对玉镯,说,是真货。
   你还问胡波文什么了?
   他说政治处最近没人出差呀。说话时,脸上表情很是复杂,还不停地说,这家伙,有这么好的媳妇还不满足,胡跑。因此我才生气了,以为你去找李小芷了。
   天呀,担心啥来啥。端端看我脸色不好,说,怎么了,我找他错了,他不是跟你是好朋友么?
   现在不是了,你忘了主任的那次批评?端端一听,说,我记着呢,但一看到他一会儿问我需不需要车,一会儿又问家里还需要买啥菜,我就想可能我们错怪他了。
   望着端端后悔的神情,我说没事,睡吧。
   第二天,政治处主任把我叫到办公室,我刚一进去,他就说,你真没治了!没治了!的确没治了!主任说这话时,我在心里用笔记着,这次应当至少是三个感叹号了,一连三个感叹号,证明他的确是生气了。是我材料没写好?不会呀,我写材料,他一向是肯定的。再想,我是请了假的,婚假我都没休完,就立即归队忙着应对上面的检查了,他还在处里表扬了我。
   你怎么这么没眼色?这时请假?还你父亲病了?却跑到西北?你在西北还有一个父亲?真没脑子,不,没人脑子。知道不?许多事,一念之差,就差之千里。主任说着,站了起来,背着手在办公室里转圈圈。我低着头,双手放在裤缝,以一个军人标准的姿势面对着他。
   干什么去了?
   去看战友父母去了。
   战友父母就必须现在去看?我刚刚在会上提议了你,马上就有人说你欺骗组织,你让我这个老脸往哪搁?再说,去看战友为什么不说实话?你战友怎么了,轮得着你去看他的父母?
   他忙。我又一次撒谎了。
   他在哪个单位?
   他……他出远门了?
   国外?去维和了?
   我摇摇头。
   你怎么还不理解我的一番苦心呀。你是我的左臂右膀,我一心提你,是你文字好,工作踏实,有才,还有黄牛般的奉献精神,这在年轻干部里面,不多见。现在有人想给你脖子里支砖,你竟然把砖头马上递给了人家。你说能不让我痛心?!说实话,你去哪了?是不是去跟女的私会去了,你说实话,我还可想办法给你遮掩。你要知足,你找了一个多能干的媳妇,还不满足?那是我家属费了好多周折,七挑八选才给你介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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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许衎在部队的一次游泳课中,意外地将好同学好战友主睿按头呛水而死。这应算是一个过失,一次严重的事故。为此事,许衎感到十分自责、内疚,并患上了失眠症。主睿走了,而他相亲相爱的好朋友李小芷却成了孤家寡人。李小芷在校时是学校的校花,也是许衎仰慕的对象,暗恋的情人。说实在的,主睿走了,扔下李小芷一个人怎么办?许衎每想到这些,内心是复杂的也是同情的。许衎想找李小芷联系,可李小芷不愿意理他,屡次拒绝。许衎后来在自己上级王主任妻子的撮合下与法院的端端结合在了一起。端端和许衎结婚后,她本以为会治好许衎的失眠症,可事与愿违,许衎的失眠症反而加重了。许衎为了弥补自己给主睿家人带来的精神打击,经常以集体的名誉给主睿的父母寄钱,后来又主动到主睿家里看望主睿的父母。许衎本以为主睿的父母知道此事后会怪罪他,但在李小芷的解释下,主睿的父母终于原谅了许衎。一心想与许衎竞争股长的胡波文,想利用此事大做文章击垮许衎的算盘,最终也没有成功,反而被转业了。小说故事情节复杂,写作手法老道,堪称佳作。推荐共赏。【编辑:江上渔夫】【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201803100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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