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荷塘“PK大奖赛”】天堂(小说)
爱丽丝忙碌了一个早上才给艾瑞克准备好了午餐,这是她为他准备的最后一顿饭。天还没亮艾瑞克就去农场了,爱丽丝知道他要到中午才会回家。她在想,他回家后会不会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或者他会一边推开房门一边大喊自己的名字,让自己为他准备一条热毛巾,也或者他会一边嚼着培根一边喝着葡萄酒完全忘了自己的所在。
推开卧室的房门,爱丽丝倚在窗台愣愣地看着屋里的陈设。
门外一辆灰色斗篷的汽车停了下来,走下几个身穿制服的男人敲着她家的门。她给来访者打开了门,接着她又回到了客厅把家里的钥匙轻轻地放到桌子上,锁好家门后跟着这几个人钻进了车里。
车上已经有了一名乘客,他一脸的络腮胡,额头上渗出了汗珠。爱丽丝上车后坐到了座位上,紧挨着这个男人。
车上几个人都保持着沉默,唯有爱丽丝感到局促不安。她把双手扣在一起放在胸前做祷告,她习惯了跟上帝诉说着生活中的一切。她感谢神赐予她的一切,丈夫、儿子、儿媳,还有一个八岁大的孙子。终于她忍不住嘤嘤抽泣起来。
旁边的男人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了一块手帕递给她。
“哦,不要哭。这有什么值得哭的呢?”男人发出了低沉的声音安慰她。
过了一会男人才又说道:“我叫雷诺,来自诺伊斯安娜州,你呢?”
“我叫爱丽丝,爱丽丝▪道奇。你们刚才经过的那座房子是我跟丈夫艾瑞克▪道奇的家。不知道我们要被载到哪里?”
“可能是雷多克的营地,从那里我们再被投入约克大峡谷。你不知道我们的行程安排吗?”
“雷诺先生,刚刚我还在为我的丈夫准备午饭,现在却要被载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我应该把这一切告诉上帝。”
“你的上帝能拯救我们这些被司法当局宣布生命终结的人吗?”
“你应该忏悔,而不是控诉!”
“刚刚你是在忏悔还是在?”
“我只是祈求上帝宽恕我,护佑我的家人平平安安的。”
“去他娘的上帝,我们都会下地狱!”
爱丽丝再次把双手扣在胸前,她又在心底里默默地祷告。
“你有孩子了吧?”等爱丽丝祷告完雷诺再次开口问道。
“是的,我有一个儿子,他还有一个可爱的孩子。”
“如果我的儿子还在,他也该有孩子了。”
“那他去了哪里?”
“他被人绑架了,还有我的妻子,那时我在路易斯安那州当大法官。我的家人被我的政敌用卑劣的手段绑架了。当我回到家里,发现他们都消失了,接着一伙警察闯进了我的家里,把我逮捕了。真可笑,他们不去抓捕绑架犯却把我抓紧了警察局。”
“你真可怜,后来他们找到了吗?”
“没有,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他们在哪里。我被解除了大法官的职务,被司法机关起诉谋杀。他们说是我谋杀了我的家人,最后我被判了刑。我的生命被终结在了六十岁,就在今天。你呢?为什么会跟我是同一天?”
“我不知道,十年前我就拿到判决书了,也是被判定生命终结在六十岁,也是今天。那我们就是同龄人了?”
“刚刚我看是你一个人走出家门的,你的家人呢?他们为什么不跟你说做最后的道别?”
“都是我偷偷地在跟死亡局的人联系,我希望家人不被打扰。我最怕离别更何况是场生死离别,我怕看见孙子稚嫩的眼神,我更怕丈夫的怀抱。”
“可是你突然离开,他们会发疯了一样找你的,当年我就像个疯子一样的寻找我的家人,我在警察局坐了半年牢。本来我可以利用法律知识来反抗他们的判决的,但是当时我只想以最快的时间出狱然后去寻找我的家人。我害怕绑匪达不到解职我的目的就会伤害我的家人,所以我才任凭他们对我的判决,我甚至毫不犹豫就在生命终结书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雷诺喋喋不休诉说着自己的往事,车上穿制服的人并没有打断他俩的对话。
他们继续诉说着自己对命运的不公,这次是爱丽丝先开的口。
“我们都是上帝的孩子,我们虔诚地信着上帝,希望生命终结的时候我们会出现在天堂里而不是下地狱。”爱丽丝的说辞像是在做弥撒亦或是给新入教者做洗礼。
雷诺不赞同她的观点也没反对,默然地听着爱丽丝继续往下说。
汽车还在路上奔驰着,或许很快他们就会到达死亡营地,很快就会被投进死亡大峡谷里自生自灭了。
“十多年前,我刚刚被起诉。我被养父母的代理律师起诉,我是个孤儿被养父母收养了。那时养父母已经故去,可是他还是把我起诉了。理由很简单,就是我没有尽到赡养的义务。这么牵强的理由我就被判处了重罪,雷诺先生这跟你相比是不是更可怜更可笑?”爱丽丝顿了顿继续说着,
“我不该抛弃他们,就是我的养父母。是他们挽救了我幼小的生命,所以我也毫不犹豫地在生命终结判决书上签下了名字。我是为了追寻自己的爱,为了我的艾瑞克。我这一生只爱过这一个男人,为了他我愿意放弃一切,为此我也付出了代价不是?可是我的养父他要求我放弃对艾瑞克的爱。我的养母知道后也开始责怪我,说我不该夹在两个男人中间,更应该顺从养父的要求。雷诺先生,当时在法庭上我没有辩解。我想他们都是作古的人了,即使当年他们对我有过什么胁迫,我也不该当庭说出自己的苦衷。后来在一个夜晚,我选择了跟艾瑞克一起私奔。我们从加里卡纳来到了索菲亚,我们开始了新的生活。我原本以为一切就这样了,可是我还是没能逃脱命运。”爱丽丝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但还是一口气把事情说完了。
雷诺伸出左臂轻轻地抚着爱丽丝的后背说:“抱歉,我不该让你回忆这么多。”
“没事,都过去了,或许我们就应该相信命运的安排!”
很快汽车终于停了下来,爱丽丝和雷诺从车里带了出来,几个身穿制服的围在他们身旁,他俩被领到一座灰暗的建筑物旁边,由另外几个人在核对他俩的身份信息,紧接着他们被安排上了另一辆车驶往约克大峡谷。这是一道名副其实的死亡峡谷,凡是被宣布生命终结的人都将被投往各个著名的死亡峡谷。这次他俩的终结地也被安排在了约克大峡谷。死亡局的人在峡谷的入口处设置了岗哨,这里只准进入不准出来。他们被允许携带少量的食物,但是很快他们的生命就将终结在这里面了。
当夕阳里最后一抹余光照进峡谷的入口,爱丽丝和雷诺即将迎来他俩生命的最后一段时光。四周的绝壁光滑笔直,曲折的谷底被黑暗笼罩着。借着最后一缕光线爱丽丝看到了在头顶盘旋的兀鹫,那些家伙正等待着争抢她死后腐烂的尸体。
爱丽丝感到了恐惧,她只有依靠雷诺的支撑才勉强能够往前挪步。
她想到了昨晚躺在她身旁的艾瑞克,就在俩人入睡前艾瑞克还曾深深地吻过她,可是现在她只能跟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一起面对生命的终结,原本幸福的都成了往事,现在就要直面死亡,爱丽丝只能在心中默默地祈祷。
他俩在幽暗的峡谷里继续往前走着,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不知道走了多远多久,爱丽丝有点支撑不住了,脚步慢了下来,突然眼前出现了一块空地,头顶上的夜空也有了一轮明亮的月,爱丽丝挣开雷诺搀扶着的手,急迫地往前走去。
“不如我们选择在这里等待吧?”说完她就在空地上坐了下来。
雷诺无奈地遵从了她,紧挨着她也坐在了空地上。
“或许我们该生堆火,这样或许能熬过今晚。”雷诺歇息了片刻紧接着站起身来在四周寻找枯树枝,绝壁顶上枯死的树木正好落在了崖壁底下,雷诺不太费力就抱了一捆堆在一起,又找了些干草,竟然真的点起了一堆火。
“雷诺先生真是有心,竟然还带着打火机!”
“你还是靠近点吧,还能烤得熟些,好让野兽们吃点熟食。”雷诺打趣地说道。
“雷诺先生,你该翻翻面了,前面要烤糊了。”爱丽丝笑着对雷诺说。
“我想咱们应该勇敢一点,至少应该努力活下去!”
“上帝要我们相信他,就该顺从命运的安排。”
“上帝可没让我们现在就下地狱去,不然地狱的使者就该来了。他怕火,只要我们保持火堆不灭,今晚他就没办法靠近我们。”
“是吗?似乎你还没准备好生命被终结?”
“不,我随时都欢迎死神的降临。可是我的家人还没有找到,我还得努力活下去,至少在有生之年我还要再见他们一面。我很爱他们,是我害了他们啊!”
“对不起,雷诺先生。我也有家人,但是我们都是被司法机关宣判生命终结的人了,我们都在生命终结书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这一切不都已经结束了吗?”
“我从不这样认为!”雷诺肯定地回答道。
“即使我们再努力,我们不都已经到了地狱里?”
“不,我们还没找到通往死亡的道路。我们只是被他们宣判了,但在这里至少我们都还活着。”雷诺继续反驳着爱丽丝的观点。
“爱丽丝女士,你不爱你的家人吗?你的丈夫还在等你做晚饭,你的儿子、孙子都需要你的照看,你就想这样结束自己的生命吗?”
爱丽丝无言以对地沉默了许久,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雷诺。
“最开始我也曾有过你的想法,我也试图活下去,我请求我的丈夫艾瑞克搬家或是移民到别的国家,可是他没有回答。我被他的冷漠击垮了,我最爱的人却不肯为我着想。我开始放纵自己,因为那时我还年轻,我不想带着被定格生命的枷锁继续生活下去。我选择过离开,当我离家出走后又开始思念我的儿子。那时他还没有女朋友,我想等,等到儿子结婚后再做打算,可是紧接着我的儿媳就为我们生下了一个可爱的孙儿,你能想象怀里抱着一个稚嫩的新生命时的感觉吗?我多想给他们带带孩子,主要是我太喜欢孩子了,直到现在都没认真的为自己将来做过打算。最终我还是接到了死亡局的电话,那天也是我独自一人在家,我才意识到原来自己的生命即将要终结了!我想了很久,试图跟艾瑞克说明,但是我发现,他从来没有察觉过我有丝毫的变化。”爱丽丝一口气说完后又陷入了沉默。
火焰在他俩中间闪烁着,不时有噼噼啪啪的声音从火堆里传出,雷诺不停地往里面加着枯树枝,爱丽丝双手扣在一起放在了额头上。
“还没开饭呢,你就要做祷告?”雷诺想缓解一下气氛。
“雷诺先生,我也想活下去,可是我尽了最大的努力了,现实已然如此了,我们就该顺从。”
“没有!你从来都没有为自己的命运争取过,至少我在坚持,可你早就被终结了生命!”雷诺又一次反驳了她,他试图把深陷漩涡的爱丽丝拉出来。
爱丽丝被他的气势吓到了,抬头看了眼这个陌生的男人。火光映衬下雷诺的面颊有些发红,络腮胡像是竖了起来,风衣的领子也站立着,从原本褐色的瞳孔里射出了一束火焰打在爱丽丝的脸上。她有点紧张,赶快把头埋进了胳膊里,蜷着的身子有些微微的颤抖。
“对不起,我吓到你了。爱丽丝女士,你应该休息一会了,趁着火堆正旺,你还是睡会吧。”雷诺又是在安慰,却像是在抚慰。爱丽丝的头有些沉,可能是刚进峡谷的时候受了点风,不一会她就昏昏沉沉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她被雷诺叫醒了,周围变得明亮起来。火堆刚刚熄灭了,雷诺掏出仅有的一点食物递给了她。
“快吃了吧,我们还要继续往谷底深处走去,我不希望再搀扶着你,还是补充点体力吧。”
“谢谢你雷诺先生!”
“你还是好好感谢上帝吧!”
“我们何苦再往里走呢?这里不就很好吗?”爱丽丝吃完东西站起身来跟着雷诺边走边说。
“走吧,看看谷底比我们先到的人们的惨状吧。”
“你是指最初被投到这个大峡谷的那群人吧?他们真可怜,愿上帝保佑他们都到了天堂!”
“你没感觉奇怪吗?这个峡谷的尽头或许正是通往天堂的阶梯呢?”雷诺继续没好气地说着,爱丽丝倒是不在意,继续跟在雷诺身后。
越往尽头峡谷变得更狭窄,渐渐地他俩不知道走了多久,周围更加突兀和嶙峋,脚下的路也崎岖起来,爱丽丝有时要手脚并用才能跟得上雷诺。这时一个分岔口赫然出现在他俩面前,雷诺往前走了几步对身后的爱丽丝喊道:“快来,你看这里有两块牌子!”爱丽丝跟着到了近前,是两块腐朽的木牌钉在树桩上,明显的是人为的痕迹。爱丽丝有些惊讶,莫非这是死亡局提前在这里设置的?她不解地问雷诺:“你看这是什么东西?刚好被人设置在了岔道口?”
“上面有字,我看看写的是什么。”雷诺俯下身去擦拭着木牌上的灰尘,上面写着两行文字:一条通往天堂,一条通往地狱。
“快看,还是一道选择题,爱丽丝你该给出个答案。”雷诺风趣地说道。
“雷诺先生你真幽默,生命还有选择的机会吗?”
“这不是让你选择生命,而是让你选择继续往下走的路!你不该问问上帝我们该上天堂还是下地狱吗?”
“这有区别吗?雷诺先生。”
“我想是的,起码我们该选择用何种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吧?”
“我看还是走地狱这条路吧,我们都是被判了刑的人,应该算是罪人吧。”
“你觉得你有罪吗?你当初的选择错了吗?你一生嫁给艾瑞克难道不幸福吗?你的养父威胁你,你的养母纵容他,或许那时你才会感觉有罪而不是现在。”雷诺全然不顾爱丽丝的感觉,他的每一句话都在揭着爱丽丝的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