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荷塘“pk大奖赛”】生活是一条曲折的河(小说)
这是一个非常真实的故事。这也是千百万受迫害的家庭之一,一家人是在动乱期间遭受很多委屈。在那个动乱和没有人性的年代,善良、正直,显得是如此的微弱和艰难。这家男主人是位很不错的针灸名医,虽然他早已去逝,直到今天,他依然受到当地老百姓的怀念。
第一章
女主人边哭边唠叨:“孩子都还这么小,你去甘肃大西北也不和我商量就报了名,而且去西北的手续都办好了,你为我和孩子们想过没有啊?”她边说边嚎啕大哭起来。他回过头来带着内疚的目光看着对妻子说:“公安局的负责人说我的历史问题只要去大西北两年再回到上海,那黑锅就去掉了,历史问题全就解决了,就再也不用再背黑锅了。再难再苦不就是两年嘛!”妻子哭得更厉害了。
他转过身,目光里全是无助和悲凉,说:“这样吧,咱们离婚吧,四个孩子各分两个。”他们有四个儿女,老大是男孩,起名小文,八岁;二的是双胞胎是女孩,大的叫平平,小的叫安安;最小的四岁,名叫梅梅。
孩子们看着他们的母亲在嚎啕大哭,也跟着哭了起来。此时此刻,一家人哭成了一团,天渐渐暗了下来,到了吃晚饭的时间,孩子们见母亲如此嚎啕大哭还是第一次,懂事的安安擦干了眼泪开始做晚饭。
没把米淘干净就下了锅,也难怪,孩子才七岁;安安见篮子里还有两个鸡蛋,就在粥锅里磕下了两个荷包蛋。粥煮好了后,默默地给每个人都盛了一碗,父母碗里各放了一个荷包蛋,然后端起粥碗送到母亲的面前说“妈先喝碗粥吧。”她接过粥碗,泪水落进了碗里,把这碗泪水粥喝完,似乎意味着已经决定了什么。
他从小就酷爱读书,他的二哥刚刚大学毕业,就得了伤寒症暴死,那个年代伤寒是非常难治的病。他母亲说,他们的家族不能出有高文化的人,坚决不让他出去读书了,可他就是喜欢读书,不靠家里一分文资助,靠打工供自己读书。
由于省钱读书,他在扛大包时竟饿昏了过去。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读到师范毕业,正赶上日本人侵略中国,他带着一腔热血参加了抗战队伍。本以为是队伍就打日本人,就参加了国民党,还进了军校学习。毕业后在某部当参谋,由于文章写得好,又被调到某部司令员身边当秘书。
站错了抗战队伍,成了他终身的不幸。解放后在上海认识了妻子,妻子是上海人,他是山东人。妻子的父母一直反对这门亲事,妻子不顾父母的强烈反对,依然和他结合了。
抗日战争结束后他离开了部队,开始自学针灸,经过几年的刻苦学习,开始给人看病针灸。那时刚刚解放,他和一眼科、骨科、内科医生合办了一个不大的诊所。诊所虽不大,可生意非常的好。
她擦了擦红肿的眼睛说:“我不离婚,我舍不得孩子们,就是死也得死在一块!”他用感激的目光看着妻子说:“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和孩子们,”从那后,她再也没有了唠叨,就只有默默无声地为他在做着去大西北的准备工作。
岳母听说他们要去大西北,给孩子们每人做了件厚厚的棉袄,送了过来,不无伤感地说:“孩子啊!这路可是你自个选的,妈也帮不了你多少。”于是母女俩抱头大哭。老母亲老泪纵横,一步一回头地望着女儿和孩子们离去。
临去大西北,他们还拍了全家福。60年秋天的某天,他们全家告别生活多年的上海,坐上了开往甘肃的火车。
在去西北的那节火车厢里,都是有历史问题的“黑人”。他们大多是独身一人,在火车上兴奋得不能入眠。
火车在不停地前行,说话的人开始了平静,都慢慢地进入了梦乡。此时此刻,火车喇叭里响起播音员的声音:“各位旅客请注意,现在有位乘客突发急病,有医务工作者请到某某车厢。”就这话播出之后,见他站起身走向病人的那节车厢,他的中山装上衣口袋里有一支钢笔样的针灸针管。
来到病人身边,他镇定自若地给病人把脉,然后拿出针管里的银针给病人针灸。针下去不到几分钟,病人竟然苏醒了过来。他对病人家属说:“没事了给他喝点水。”病人家属感激地拉着他的手说:“你等等。”说着,便从包里拿出了好多糖果和饼干,往他手里塞。
他说:“这年头都不容易,这些就留着给病人吃吧,我也是举手之劳。”就这么推来让去,他还是没收。
他又坐回了自己的座位,病人家属后来就跟着找回了他的车厢,放下糖果和饼干就跑了。
又是一天的早晨,火车上,卖开水的叫卖声也开始了,“开水洗脸水喽!开水洗脸水喽!”由于天气冷,想弄点热水洗洗脸,五分钱一盆。说一盆也只有半盆不到,他们全家洗的是一盆水。
火车开始进站了,缓缓地停了下来,不知烦恼和忧愁的孩子们高喊着:“到啦!到啦!我们到啦!”他和妻子开始在收拾东西准备下车。一起来这里改造建设边疆的,也都在准备下车,他们一路上都成了朋友,分手时都互相报了住址,他和妻子都和同来的朋友们握手告别。
他们一家来到一山脚下的一个破屋子里,这里就是他们一家六口所生活的地方。屋里有个很大的土炕,别的就啥也没有,生活用品都是从上海托运过来的。
他被安排在某林场做会计,妻子安排在一小学当老师。不领工资都去食堂吃大锅饭,不上班不能领饭,每天领过来的饭,吃过饭连半饱都没有,一天两天都能过去,十天八天也能熬,要这样过两年,他们开始犯愁了。
最小的女儿才四岁,还不能去学校,上面三个大的可以进学校。当时那里没有托儿所,也没有幼儿园,就只能把小女儿一个人锁在家里。不把门锁上有可能被狼拖走,所以每天他们上班就把梅梅锁在家里。
一天他下班回家,无意中在山上看见有张牧民扔掉的半块牛皮,于是他赶紧叫上妻子,一块把那半张牛皮拿回家。
不过一旦火点着,那臭味弥漫整个屋子。由于饥饿,哪还顾得上这些,夫妻俩不知从哪弄来了根鉄火钳,烧红了就往那张牛皮上烫。半张牛皮烫了大半夜,总算可以下锅煮了。
由于忙活了一夜,去食堂领饭只能最大的文文去了,他们不放心就又叫平平一块去。
领回了早饭锅里有煮熟的牛皮,他们一家来到这里,算是第一顿能半包的早餐。孩子们吃完后都在舔着那各自的破碗,他忍不住把自己碗里的几块牛皮和汤往孩子碗里倒,个个回答说:“爸,我们都吃饱了,是舔着玩儿呢!”从那,每次下班都留心那山上,是否还有扔掉的牛皮,或者狼吃剩食物。
过年了,夫妇俩分到五斤青稞粉,和一只獐子,就算过年了,那五斤救命的青稞粉,不到万不得已是舍不得下锅的。
那天礼拜天,老大文文出去拾牛粪去了,出去时天气还挺暖和,谁知出去不久,老天就翻脸,狂风暴起,雪花飞舞。妻子焦急地和他说:“这可咋办啊!孩子才八岁呀,就是大人也受不了啊!”说着,两人带上一块大羊皮就找孩子去了,“文文啊,文文呐,回答妈妈呀!”喊声里夹杂着哭的声音,风夹杂着雪花。
孩子见起了大风,就蹲在了山脚下,这时,眼前的一幕,把她吓得站立不稳。是不知何时被冻死的一个孩子,也蹲在那儿。惊吓过度,便大声哭了起来。
哭声被正在孩子附近寻找的老张听见,顺着声音找到了孩子。他和妻子紧紧地抱起儿子泪水尽情地流。
长期的营养不良,他的腿开始浮肿,看着孩子那个个面黄肌瘦的面容,他想到了那几斤青稞粉,还有他给那里的百姓看病后,过意不去送给他的干萝卜菜,煮了一大锅青稞粉菜糊糊,家里只有从上海带来的两只碗,碗不够用,就用喝水杯子当碗用,他竟喝了五大杯子。
这点青稞粉,算是燃煤之急,五斤青稞粉竟喝了十多天,浮肿的腿也好多了。每天食堂里领回的饭,有三个窝头,有时还有一小块豆饼,喝的汤自己烧。就这样的日子又过了半年,饥饿、寒冷、孤独,在如此可怕的条件下求的生存,是多么艰难的事。
一起来大西北的单身户,死的没几个了,就是带家属来的,也有好几户扔下孩子和妻撒手人寰。他们一家多亏了上海的岳父母,时不时地寄些干鱼饼干什么的,可终究是燃眉之急。此时此刻的他们被死亡的恐惧所笼罩,妻子含着泪说:“看孩子都饿成啥样了,不行我就先带着孩子先回上海,到了上海再想办法,不能看着一家人都饿死、冻死在这里啊!”他没有回答,妻子又说:“你同意不同意我都带着孩子们走,走定了,我不能眼看着孩子们也死在这里!”孩子们见母亲在大哭,又都哭成一团。
那天,妻子没等他从林场回来,就带上四个孩子上了去车火站的路,她一手夹着被子,一手夹着最小的梅梅。四岁半的梅梅由于长期不下炕,再加营养不良,原来会走的她走路开始摇摇晃晃了。
文文手里一个帆布袋里面有几个青稞粉做的饼子,那是用家具和别人换的青稞粉。老二平平提的一小袋子里几件破衣服。就这么他们拼命地往车站方向赶,由于来的时候是林场的雪橇去接的,根本不知道有多少路。她一边走一边喊着孩子们每个孩子的名字:“文文、平平,安安,你们要手拉手走啊!”
那晚天气晴朗,但气候非常寒冷,月亮高高地挂在天空,好像有意给这苦难的一家子照着路,又好似在嘲笑着他们愿望不可能达到。此时周边的山上的狼在呜---呜吼叫着,叫得令人毛骨悚然。
梅梅被母亲拽着一只手,不知摔了多少跤,却仍然一声不吭的半托半走的往前跑。就在此时远处传来了马蹄的声音由远而近,骑马人说:“到车站还有十多里路呢,你们还是往回赶吧,你们才走出了四五里路,太危险了,不等你们赶到就冻死在路上了。”那骑马人是他林场的一个同事,怕出事,闻信赶来的,于是她边哭边往回走,回到家中已经是半夜。
第二章
在1961年春天,他们家在大西北受尽了种种磨难终于回到了上海。所有家当就两个小包袱,他的岳母在信中千叮咛、万嘱咐卖家具别心疼,有人要就卖,只要人都活着,一个不缺就好。
听说女儿女婿都回来了,老岳母带上了好多好吃的,来到了女儿所租的小小亭子间里。孩子们见外婆来了都高兴地迎了上去,老外婆老泪纵横的,疼爱的抚摸着每个孩子的头。他妻子见老母亲来了,妻子没有流泪,而且面带笑容地说:“妈你看我们都很好,一个也没少的回来了。”老母亲出乎预料地望着憔悴了许多的女儿说:“好、好、只要人都在,那就好。”在大西北一年多,没看见老母亲,竟然是满头白发苍老了许多。她多么想上去抱住老母亲痛哭一场,可她再也不忍心让老母亲伤心了。
孩子们都到了上学的年龄,户口落不下,不能上学,于是他去派出所办理户口登记。派出所的负责人说,上海户口只出不进,再说当时又不是我们动员你去大西北的,谁动员你的就找谁。于是他又去公安局,某负责人说:“现在有文件迁出去的户口,一律不能再重新落下。”他失望地说:“你们当时是说回来就给你们落户口,而且还答应我回来安排工作的,怎么可以样呢。当时你们早就这么说,我就不会去西北的呀,差点连命都丢在那里。”
不论如何说好话,苦苦求他们,都无济于事。刚刚脱离苦海又似掉进了深渊,没有户口,孩子们就不能上学,而且没有供应粮,一家六口吃什么,又靠什么生活。光靠老岳母家接济,也不是长办法,于是妻子开始了埋怨,“你当时假如和我商量商量,再做决定,就不会这样了。”妻子说着,又伤心地哭了。在妻子的埋怨和唠叨下,他没有理由争辩,也没有想争辩什么,一家人落到如此境地都是因为他。
于是就来到自己以前开创的小诊所,一年多时间,他没有进去,只是默默地站了很久、很久。回到家里已经是午饭时间,妻子煮了一锅稀饭,那点米也是老岳母家送来的。
他站在亭子间窗户边,一边背诵这针灸穴歌,无论多艰难的境况下,他都不断给自己充电,边背诵边有意无意地往楼下看,看着自己的两个女儿穿着大人的破中山装自卑地站在一边,又见别人家的女孩子,和自己的女儿差不多大,都穿得花花绿绿的。孩子小,不觉得什么,可他当时的心情好像刀扎似的。
他无数次去派出所,无数次碰壁。万般无奈下,他想到回山东老家。妻子是上海人,刚刚从大西北回来还没喘过气儿来,就又要与妻子商量去山东老家的事,真怕她承受不了,就一直没好意思提起。在全家人没有任何经济来源的情况逼迫下,他想到了给人摆摊看病。可他脸皮薄,生意虽然不错,他还是停业了。在一次偶然的机会,碰到了以前在一块开诊所的同事,说起了自己的遭遇,那同事回去商量后,由于同情他的状况,就叫他暂时在那小诊所上班,来维持一家人生活。
没有户口的日子过了一年,老大文文都十一岁了还没能进学校,最小的梅梅已经六岁,也到了入学年龄,他开始为孩子们的今后前途而忧虑、担心。他依然不断地往派出所、公安局、居委会跑,结果都是无望。
那天他下定的决心,想和妻子提起回山东老家的事。“我们回我山东老家吧,农村户口肯定好落,落下户口孩子们就可以读书了,老家有我弟弟妹妹,可以帮助你。”妻子为难地说:“就怕孩子不习惯,还有我又不会做农活,针线活我也不会。”他听妻子回答得很平静,心里的担心除了一大半。“针线活不会,有我姐姐、妹妹,都会帮你的,到了家乡,我会继续从事中医针灸,你做我的帮手。”妻子就跟随他回了山东老家,在1962年的4月份他们一家回到了山东老家。